戚沐九走到船桅另一侧,静静望着远处的风景。
“球球不能吹太久的风。”一道沉冷的声音自身侧而来。
戚沐九转身看到了缓步而来的姬冥修,他好像清瘦了一些,不过那双深邃的眼眸看向你的时候,仍能感受到来自他身上迫人的压力。
她将球球裹进了自己的披风,有些不自在道:“你自己带球球去温泉行宫就行,干嘛非得拉上我?”
“怎么,球球变成这样,你就没有一点责任?”
“我,我离开王府又是因为谁?”
“你还在怪本王?怪本王没有给你自由?”
她别开眼,不去看他逼人的视线,“谁愿意一辈子受制于人。”
“本王让你签那份契书,又不是真的让你为奴为婢,只是...”
“只是什么?”她转头看向他。
他看着她明亮的眼神,有些无措道:“只是希望你在王府,一直...陪着球球而已。”
被当成工具人的某球,“...”偶这个挡箭牌好好用哦,得给偶加鸡腿,不对,加好吃的果子。
戚沐九才不相信他的一番胡扯,但听出他语气中的服软,她不由看向他裹着披风下的左臂。
“球球有你陪着就好,有没有我没什么不同。”
“...”呜呜,主人,你肿么可以这么狠心,球球不想理你了。它滚了滚热乎乎的身子,从披风中钻出了毛茸茸的脑袋,看向姬冥修的表情一副委屈吧啦。
“有你这么当主人的么,你看球球多难受。”姬冥修兀自说着,顺手将球球从她怀中接了过去。
球球身上的香味,若有似无地萦绕在他的鼻端,是她身上的体香。
他不着痕迹地将球球往下抱了抱,心中那种莫名烦躁的感觉才稍稍舒缓了些。
“我...”好吧,看来并不是锦衣玉食就能给球球带来快乐,它还需要陪伴。
可她也不可能一直在王府陪着它不是?总有一天她会离开,长痛不如短痛。
可此时此刻,这样的话她却说不出口,球球很通灵性,若是说出来,它一定会很受伤。
她有些无奈地扶了下皙白的额头,只能徐徐图之了。
“若我顺利考入三大书院之一,旬假日回来我便继续住在王府。”
“若是没通过呢?”
姬冥修看到她利剑似的眼神射了过来,有些尴尬地轻咳道:“本王的确临时改变主意,欲知会考官让你考砸。”
看到她山雨欲来的脸色,他忙不迭解释道:“但本王并没有让考官将你调到九号号舍。”
“景严那日在花园可都说了,是你知会考官那样做的。”
“那是他...故意气你才说的。”
“不是你,那是谁?难道是...”
姬冥修给了她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
“那姓杨的老狐狸还真够黑心肝的哈,想出这么阴损的招式。”
“各为其政而已。”
“所以你知道是他派人干的,还将计就计地放任他将我换到那臭气熏天的鬼地方?”
“本王知晓后,第一时间是想给你换回去,但转念一想,你平日里不是挺能耐的么,所以...”
“所以想试探下我闻香憋气的功力?”
姬冥修一听,素来沉冷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连尚在生气中的戚沐九都不由看呆了去。
“我都那样了,你见死不救不说,还笑我?”
“并不是。本王是想看看你真正的实力。”
“不要跟我说那些什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鸡汤。”
“鸡汤?”
戚沐九看着他有些迷惑的眼神,没好气地解释道:“就是表面安慰实则骗人的鬼话。”
姬冥修听了,寻思了下,不由有些好笑道:“你的新词倒是一套一套的。”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神情,他解释道:“考试不仅是学识的比拼,更是毅力与定力的考验。本王要让你用绝对的实力碾压他们。”
“所以,我是你展示实力的道具?”
“应该这样说,九号号舍是你展示自己实力的证明。”
“切,臭气熏天让你说得这般清新脱俗。不过,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能通过考验?”
“直觉吧。”
“哼,可恶的直觉。我这辈子再也不想想起那个九号号舍了。”
“也不会再扎本王的小人了么?”
“我,不关我的事,景严才是罪魁祸首,你去找他算账吧,你不是扣了他半年工资吗?再扣半年不就行了。”
“戚-沐-九”身后传来景严咬牙切齿的声音。
戚沐九从姬冥修怀中抱过球球,挑衅地看了眼景严,才慢悠悠地回了客舱。
几人到达温泉行宫时,已是日落时分。
戚沐九昨日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今日身临其境,感觉分外不同。
走过清幽阒静的九曲回廊,跨上白玉堆砌的廊桥,便到了青山环绕的秦王殿。
戚沐久和玲玉随着这里的管事嬷嬷去了西边的菡萏殿,殿内点了熏香,清新凝神。
晚上戚沐九抱着球球到了温泉池。玲玉在周围察看了一番,发现没有可疑动静,才放心让戚沐九入了温泉池。
球球刚开始还不敢入池,只用毛茸茸的爪子在池边试探,戚沐九和玲玉一再鼓励,它才小心翼翼地入了温泉。它的小脑袋在池水中浮来游去,不一会儿便如鱼得水起来。
也许是热气氤氲,又或许是温热的泉水令戚沐九身心倦懒,她泡着泡着,便昏昏欲睡了起来。
朦朦胧胧间,好似听到有说话声由远及近而来,像是...景严和姬冥修的声音。
戚沐九的睡意瞬间清醒了大半,她星眸圆睁,僵硬地朝着声源看去,只听一阵对话自水池的另一边隐隐约约地传来。
“王爷,归砚城传来消息,飞鹰堡一战,参战的即墨军几乎全军覆没,幸存的三个老兵,一个已经过世,另一个既聋又瞎,还有一个虽然健在,却在一年前举家迁往了别处,具体迁到了何处,还有待进一步调查。”
“安州那边呢?”
“查到的只是戚沐九五岁之前的一些零散信息,并没有他两年前的消息。徽山别庄和断魂崖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
“飞鹰堡一战直到现在,戚沐九至少有一年的空白是我们无从知晓的。这一年内,他是否真的回了安州都是个未知,又或者...你们查到的消息有误,他...也许根本就没去过东岳,而是...”
“您是说,他有可能...早已战死?”
“目前也只是推测,还无法证实。”
“嗯,如果能尽快找到那个西凉老兵,一切就有可能水落石出了。不过,还有一个消息,也不知算不算是好消息?”
“哦?”
“金川的探子查到,有个在断魂崖山脚下的猎户,去年十月救过一个跌落山崖的女子,根据他的描述,和戚暮烟很是吻合。猎户说,她在他那里养了三个月的伤,某日留下一副镶金玉镯之后,从此便不知所踪。”
“能活下来,倒是个奇迹。”
“据说是山崖下一颗百年古树救了她一命。属下已经飞鸽传书沙川那边,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知晓她的真正去处。”
“嗯,即墨城那边可有消息?”
“目前只查到北燕郡主上官紫苏与拓跋聿是师兄妹,但她与隋敬之并不相熟,而且她刚刚与拓跋聿成婚,时间与逻辑上都不符合我们要找的人。”
“即墨城不行,那就从他们两个身上着手,让天枢城的探子费点心。”
“属下晓得。”
谈话中断,接着便是窸窸窣窣一阵衣物落地的声音,池水微漾间,有入水声自另一边的转角处而来。
掩藏在一块花石之后的戚沐九,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这可怎么办?姬冥修好像从另一边过来了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