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沐九听阮郁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指节微微抵了抵瘦削的下颌。
她起身缓步而走,指间漫不经心地转动着那把匕首,思索片刻才开口道:“也就是说,莒城与姑墨两城也有可能流入了来自银城的兵器?”
“莎城与随州几城,我不能妄自揣测,但莒城、姑墨城却是十之八九。”
莒城、姑墨城...这次会不会是他...
她没再多想,现下要先调查清楚宁川的具体情况。
“那个乌龙是什么人?”
“是莒城兵器司副司丞。”
一个兵器司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七座城池中的其他要害部门与职位。也是,半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了...
怪不得前来对阮郁施压,原来兵器是从宁川周转到其他各城的。龙渊那边,或者说姬冥修一定也早有预料,只不过银城那边的事情估计很是棘手,他一时半会儿还抽不出身前来宁川。
再者,宁川这边毕竟已是北燕的地盘,他就是想来,也得事先安排好一切才行,否则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莒城那边现在谁在掌控?”拓跋聿攻占的城池,不出意外,应该是他的亲信。
“具体姓甚名谁没有调查出来,只打听到与北燕太子关系匪浅。据说此人自接管莒城以来,就一直没露过面。”
戚沐九面上一哂,还真是北燕人一贯的作风,尽是些藏头露尾的豺狼之辈,阴险卑鄙得很。
“那乌龙的意思,难道是要回去请什么大人物前来对付你不成?”
“哼,他历来跟我不对付,那些话我还没放在心上。不过,我听说银城那边去了大人物,武威那条道,现下恐怕已被堵死,他就是叫来了什么厉害人物,也甭想再打兵器的主意了。”
“你打哪儿听来的消息?还是说你在武威有内应?”
“哪儿是什么内应,就是我派去武威的暗探。”
“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点机灵劲儿哈。”
“那是,也不看我是谁带出来的。”
阮郁是她在即墨城的兵营中认识的,当时他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打杂小兵。有一次,他把从战场上缴获的那些损坏了的兵器,用特殊的技艺进行了回炉再造,焕然一新的兵器,其锋利程度并不压于用玄铁打造的精锐兵器。
戚沐九看到了他独特的才能,便破格提拔他到北营兵器库当值。不出几个月,他在那里便干得有模有样,炼制的兵器甚至在几次战役中都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当时莒城刚好缺个兵器司副司,而阮郁的老家又正好在莒城,她在回归砚城之前,便将他调往了莒城。
时隔一年再次见到他,他还是当初那个样子,而她却已不是过去那个意气风发、随性而为的西凉太子了。
一旁的阮郁看到了她微垂的眼睫下那种无声的失落,他不由拍着胸膛,鼓着勇气道:“殿下,你还有我们,我们永远会追随你,拥护你,只要你想。”
戚沐九听后,不由莞尔道:“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会煽情了?”
“我,我这不是给咱们西凉加油打气嘛!北燕想从我这里讨便宜,可没那么容易。”
“这样一来,你可是两面都不是人喽...”她看向他微微紧张的神色,低声道:“那岂不是...很危险?”
“那又有何惧?北燕与龙渊当时南北攻占我们西凉的时候,可曾手下留情过?让他们两虎相斗,我们作壁上观再合适不过。”
“你就不怕东窗事发,北燕推你出去挡枪,说都是你一人所为或是西凉人怀恨报复,北燕根本毫不知情?”
“放心,我可是有护身符加持的。”
他俯首在戚沐九耳边低语几句,她不由瞪大了双眸,眼前的这位,一年以来都经历了什么,竟成长得如此之快,都让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你没去当暗探,还真是屈才了。”她不由有些揶揄道。
“我就是想,也没那身手啊...”
戚沐九看了眼他无奈的样子,他的武功的确不怎么样,勉强算得上个二流,可这脑袋么...
“你这么做,就为了让他们干一架?还是说只是试探一二?”
“打不打得起来,我也无法预料。不过,可不是我主动找事,毕竟人在屋檐下,选择猥琐发育才是明智之举。此次,是北燕野心勃勃,想搞事情,那我就只能顺势而为了啊。”
“你是说,他们有可能向南,目标是...即墨城?”
“是不是我还无法断定,不过,我知道的是天枢那边当时可并不满意只是七座城池,对于龙渊的捷足先登肯定是耿耿于怀的。近半年来,龙渊军与西凉军大小军事摩擦不断,天枢那边有了趁虚而入的想法也在意料之中。”
肃州那边也是情况未明。北燕之前应该找过卫征,只不过双方应该没有谈拢,北燕才会策划了那起碎脸案,目的是为了离间卫征与盛京的君臣关系。但那耶律乌稚万万没想到,碎脸案会被侦破,自己也被揭穿身份,离间计划也因此功亏一篑。
所以,北燕在龙渊西北,或者说在肃州的备战计划已被打乱,毕竟他们可承受不起两位将军失去女儿的熊熊怒火,那两位说不定早已回到各自领地,要为各自女儿报仇雪恨了呢。
不过,让她一直不理解的是,耶律乌稚当时完全有时间或是机会在他们审讯温玉之前将其杀人灭口,可他却并没有那么做。
是不想再藏头露尾地与他们周旋而选择正面应对?还是说...
戚沐九不由想起了那条金丝吊坠,若是真如她想的那般,那温玉最终的选择,如今看来,却也让她有了几丝暗自唏嘘的了然。
世间万般事,又岂是旁人看到的非黑即白呢...
她从思虑中回过神来,看了眼独自小酌的阮郁道:“北燕就是一头欲壑难填的野狼,让它歇了那侵吞的心思绝无可能。盛京那边鞭长莫及让它产生了可以看菜下碟的幻觉也不足为奇。”
即墨城?呵...胃口倒是不小。
“也不看即墨城的守将是谁,不知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勇气。”
“应该不止这个。”她隐隐有种感觉,即墨城只是其一,或者说根本就不是即墨城,而是别的什么,脑中的思绪疏忽而过,她来不及抓住些什么,便听到阮郁的声音传来。
“殿下,我早就受够了北燕人的鸟气,你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留下来给我们主持大局如何?”
戚沐九看着他精神奕奕的样子,心内一时复杂难明,欣慰的是他们西凉没有孬种,愧疚的是她暂时还不能留在西凉。
然寻找玉佩之事,她又不能与阮郁明说,毕竟事关西凉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她还是找了一个暂时不得不留在龙渊的理由说与了阮郁,他虽有些微微的失落,却也没用什么大道理数落她,而是随即说道:“宁川的郡守是北燕宁王的亲信史可为,此人不胜其任毫无建树不说,朝中那套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倒是玩得很溜,据说他与那都尉华雄很不对付,这倒是我们的好机会。”
“你想先下手为强?”戚沐九不由挑了挑英气的眉眼。
“与其坐以待毙,为何不拼力一博?”
“你是早有打算,还是一时兴起?”
“两者都有。若是你不出现,我还只能选择暂时隐忍,但你既然回来了...”
戚沐九听了,扶额无奈一笑,“你到底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你自己?”
“这个,我...”
“行了,我允了。不过,这个得从长计议。”
“但也不能太慢,机会稍纵即逝。听说北燕太子知晓了史可为的所作所为,已奏请北燕帝换成自己的人。”
“哦?”
她不由看向阮郁,示意他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