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天盛还是难以相信,“你确定没有诊错?”
“微臣...”
“他说的是真的,她的确是女子。”
姬冥修从账外走了进来,目光扫了眼惊惧看向他的苏静绾,而后看向姬天盛,“你们都下去吧。”
苏静绾感觉此刻的自己,在他眼中就是一个丑陋不堪的跳梁小丑,他刚刚看自己的那一眼,根本就是在看一块恶心的抹布。
她难堪又悲凉,她终究是成为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丑陋样子。
他定然知道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却是连一句问责的话都不屑说出口,诛人诛心,不过如此了。
苏静绾和李太医出去之后,姬天盛还是没从刚刚劲爆的消息中回过神来,“皇叔,你早就知道了是么?”
姬冥修坐在榻前,见她一切安好,才转身看向姬天盛,“我也是前不久才得知。”
“西凉世子是女子,这也太魔幻了吧?”
“我刚开始也不相信,但这是事实。”
于是,他将有关沈黎砚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与了姬天盛。
“那就是说,她本该是下一任西凉女皇?不,西凉女王?”
“按照西凉的皇室传统,的确是这样。”
“可西凉现在归我们龙渊管,龙渊历朝历代可没出现过女藩王...”
“那你就给她这个例外。”
“什么?皇叔,你真打算三年之后放她回去接手西凉?”
“有何不可?”
“可问题是她现在犯了欺君之罪,隐瞒身份进入官场的女子,在本朝律法中可是死罪。”
“怎么,你要处死她?”
“皇叔,不是朕要处死她,是律法和朝臣不会轻易放过她,朕也很为难,你知不知道?”
“那就不用你为难了,让他们来为难本王就好。”
“皇叔,你还真看上她了?”
姬冥修丢给他一个‘你说呢’的表情。
姬天盛扶额轻叹,他在地上来回踱步,最后干脆坐在桌旁思索起来。
今日明显就是一个针对沈黎砚的圈套,什么刺客,刺客会用迷魂散直接将人药晕跑路?显然不会。
苏静绾明显参与了此事,她平日里与沈黎砚并无交情,又凭什么冒着被刺伤的危险去帮她找救援?
他不由嗤笑,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
也对,皇叔这样的男子,她不犯傻才不正常呢。
不过,既然没对沈黎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也懒得去追究她的对错,毕竟是重臣之女,处置起来也麻烦。
更何况,若真要追究起来,他反而还得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奖赏她勇于揭穿女扮男装,祸乱朝纲的沈黎砚呢。
苏静绾正是看准这一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陷害别人,亏沈黎砚昨日还救过她一命呢?
这农夫与蛇的故事,他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昨日她擅自上山,到底是不是因为寻鹿的原因他暂且不说,她是女学的掌事,是女子的典范,却如此明知故犯,这让他有理由相信,她昨日贸然上山,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缘由在其中。
她说自己遇刺,有可能与暗害常鸿的人有关,倒也不见得。
总之,如此心思缜密,动机不纯的女子,幸好她喜欢的是皇叔不是自己,否则今日的后宫定然不得安宁。
姬天盛回敛思绪,认真道:“其实龙渊与西凉联姻,倒也不错,正好可以借此巩固对西凉的管制。”
见姬冥修一副孺子可教的闲适表情,他再接再厉道:“再说沈黎砚,其实朕还蛮喜欢她的。”
见自家皇叔眸中聚起浓浓的压迫感,他求生欲满满道:“朕说的喜欢是欣赏,纯欣赏。”
他开始掰着指头数,“你看啊...她谦逊随和,人缘又好,长得也好看,还聪慧幽默,很少有男子不喜欢她。”
他看向姬冥修神色莫明的脸,“皇叔,你压力很大吧?”
姬冥修乜他一眼,“她对本王喜欢得紧,本王哪里有什么压力?”
“没有压力,你跟拓跋聿打什么架呢?”
姬冥修懒得提那个禽兽,转眸看了眼即将醒来的沈黎砚。
姬天盛挨过来,“你放心,朕还是向着皇叔你的,定不会将她放出盛京的。”
姬冥修轻笑,“你是怕她转身嫁给拓跋聿,壮大北燕实力吧?”
“皇叔,你要不要这么直接?肥水不流外人田,傻子才放她走。”
姬冥修抚着姬天盛的肩膀,语声平静,“天盛,本王知你心底也不愿让她嫁给本王。”
“皇叔,我不是...”
“你该知道,本王为何一直没将朝政全部交给你。”
姬天盛神色惊诧地看向姬冥修,这是他一直迷惑不解的地方,也是他一直忍不住又讨厌他的地方。
姬冥修一字一句道:“龙渊皇朝只能姓姬,你明不明白?”
姬天盛眸光微闪,心中百转千回。
“记住,皇叔会是你最强的后盾,这是我对你皇祖父的承诺。”
姬天盛心中巨浪翻滚,他没想到皇叔会在今日与他提起这么敏感的话题。
情感上,他是希望皇叔能够找到自己的所爱,幸福圆满一生。
可理智上或是私心里,他并不希望本就强大如斯的皇叔,再娶一个背景强大的女子壮大自己的实力,这对他的皇位而言,无疑是一个不小的潜在隐患。
可皇叔居然在今日挑明,他无意于皇位,为的只是姬家江山能够代代相传,这颠覆了他对他以往的看法,或者说是在母后与国丈明里暗里挑拨之下的一些固有偏见。
他虽然大不了他几岁,却用父亲的方式教会了他许多为政为人的道理。
他今日的这般推心之语,让他渐渐品悟出了要用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心,去看待万事万物,而不是偏听偏信,进而导致闭目塞听为害朝政。
想到这里,姬天盛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先去歇息吧,本王再陪她一会儿。”
他看了眼榻上的沈黎砚,又看了眼低眸沉思的皇叔,悄声退了出去。
他不知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是像宠爱舒妃那样给她子嗣,还是像与皇后那样给她无上尊荣?
他真的爱她们吗?他不知道。
而她们真的爱他吗?他亦不知道。
可不知为何,他竟然从皇叔那里感受到了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沈黎砚无疑是幸运的,而对皇叔来说,亦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他孤寂了这么些年,也该有个可心的人陪在他的身边了。
姬冥修等了半刻钟,终于等到沈黎砚悠悠醒来。
头有些痛,她微一蹙眉:“我这是怎么了?”
“你还记得醒来之前发生过什么吗?”
沈黎砚摇了摇头,“木棉呢?”
“还在昏睡。”
沈黎砚惊诧万分,“发生什么事了?”
姬冥修便将苏静绾与拓跋聿如何做局,对她图谋不轨的经过,说与了她。
她苦笑一声,“原来是她在梨花酥中放了迷魂散,亏我还以为她会知恩图报呢。”
没想到是一条毒蛇。
她还是把别人想得太良善了,女人的嫉妒之心,她今日算是彻底领教了。
“需要本王做什么吗?”
她摇了摇头,“不需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既然她选择了这一条,就让她一直走下去好了。”
姬冥修知她话中之意,他看着她略显病容的脸,“拓跋聿这样害你,本王不想就这样放过他。”
她轻抚他有些疲倦的俊颜,“先不急。他与苏静绾是如何勾搭上的,你一定要仔细查清,说不定能从他们背后查出有关通关令牌的重要线索。”
“姬冥修,你是不是...”
然而她话音未落,便见他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沈黎砚惊慌失措,捧着他的脸急声道:“姬冥修你怎么了?”
他握住她的手,笑着摇头,“损耗了一些内力而已,你不用担心。”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她用锦帕擦拭着他唇角的血迹,眸中隐有流光在闪动。
他心下微动,调侃道:“你可不要哭出来,本王现在没力气给你擦眼泪。”
沈黎砚轻捶他的肩膀,气声道:“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她扶着他躺在榻上,赶忙下榻让景严去拿医治内伤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