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王府紫宸居书房。
姬冥修将一封来自天枢的密信扔到景严脚下。
“本王失踪的王妃,居然成了北燕新帝的黎贵妃,景严,你告诉本王是怎么回事?”
景严捡起地上的密信,思绪千转,心内慨叹一声: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其实王妃当时想过要对王爷说一些冷心绝情抛夫弃子的狠话,以彻底了结她与王爷之间的一切过往。
可又担心王爷中毒刚醒就失去所爱不说,还得承受所爱带给他的背叛与耻辱,他身为一国摄政王,如何能承受那样的局面?
所以她思虑良久,才选择了无故失踪这样一种比较易于让王爷接受的理由。
然而这样一个本来还算留有余地与希望的理由,却被拓跋聿以一招封妃之举残忍地破坏殆尽。
也许过不了几日,整个盛京就会传出王妃贪慕虚荣、抛夫弃子的言论,亦会传出王爷真心错付、头顶青青草原的嘲讽之语。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怒意横生的王爷,只能支吾着:“王爷,其实王妃...”
“其实本王的王妃,就是在宁川见过的西凉郡主秦梨,是也不是?”
景严蓦地抬眸,王爷还是猜到了。
“其实根本就没有西凉郡主这个人,你们杜撰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联起手来欺瞒本王,是也不是?”
“王爷,其实不是您想的那样,王妃她是为了...”
“你不用为她辩解。本王是失去了有关她的记忆,但本王不瞎。”
“本王当时明明就在她眼前,她却依旧狠心地离开。亏我还以为她有多不舍,原来早已看上了北燕的皇后之位。本王的摄政王妃,她早就不稀罕了吧,难为你们还要编造谎言替她隐瞒。”
“王爷,我们不是有意隐瞒于您,只是怕您难过。”
“本王有什么好难过的?!”姬冥修突然厉声道。
什么倾慕于他,对他难以割舍,都是假的。
“你说本王当时身中天狼之毒昏迷不醒,是喝了球球的纯阳精血才得以苏醒?”
景严一阵心惊,硬着头皮道:“是的王爷,球球的血有起死回生之效,是它救的您。”
打死都不能让王爷知道真正救他的人是王妃,一旦让王爷知道了,两国的十年之约就算彻底作废了。
以王爷的杀伐决断和对王妃的在意,边境再起烽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那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看到的结果,包括远在天枢的王妃。
昨晚那边的密探来信,被困皇宫的王妃已经缠绵病榻十日有余,期间还吐了一次血,整个人的状况都不是太好。
他都不敢将这样的消息告诉玲玉,她刚刚怀孕,他不能让她分心,更不能让她担心难过。
“所以她为什么要抛弃本王和小野?只因为本王忘了与她之间所有的一切?”
还是说,她从始至终就没有爱过他,她爱着的人一直都是北燕新帝拓跋聿?毕竟,她最先认识的是拓跋聿,两人还在西凉共处了三年之久。
这样的可能,让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自尊大为受挫。
不管她与他从前如何,是否真如景严和管家说的那般情深似海,此时此刻的他,充斥在脑海中的全部都是她的无情与背叛,这是他有生之年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本王要去天枢找她问个清楚,要休也是本王休她,还轮不到她来践踏本王。”
景严面上一阵惊惧,“王爷,您不能去北燕。”
尚未和离的前夫,去找再婚的妻子讨要说法,还是当着她的现任夫君和全天下的面,景严简直无法想象那样惊世骇俗的场面。
“为何?”
他盯着景严,一句一顿道:“她爱慕虚荣、抛夫弃子,还有什么资格占着秦王妃的位置?本王要去找她做个彻底的了断,有何不可?”
“王妃她...其实挺难的。”
“景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为何你与管家和邱姑姑都偏袒着她,你们就那么喜欢她?喜欢到没有了最起码的原则和底线?到底谁才是这个王府的一家之主?!”
景严赶忙撩袍跪地,“王爷,属下知错。”
此刻的他,真的想一口气说出实情,但一联想到边境血流成河的悲惨景象,他还是生生忍住了。
姬冥修看着他一副为那女人鸣不平的表情,就一阵心塞,他恶声道:“滚出去,本王现在不想看到你那张苦大仇深的脸。”
景严无奈起身,耷拉着脑袋出了书房。
他现在有一种冲动,什么十年之约,什么血流成河,统统不管,他只想在王爷的带领下踏平天枢,将受苦受难的王妃解救出来。
然而,北燕实力强悍,并非龙渊短时间内就能轻易打败,若想取胜,唯有持久战。
然而这样的持久战,龙渊消耗不起,百姓更会生活得水深火热。
那样一种常年战乱、民生凋敝的景象,景严根本不敢想象。
所以,即便王爷真的去了天枢,也得不到真正的答案。
他不想王爷难过,更不想王妃心伤,不再相见,才是对他们双方最好的选择。
景严走后,姬冥修独自仰靠在椅背,支着额头,冥思苦想着。
景严和管家他们如此维护沈黎砚,说明她之前在王府时应是受到了大家的认可与爱戴,否则也不会在犯错之后,他们一致为她说情。
然而,他们又说不清楚或是有意无意地隐瞒着某种他还不知道的内情,这让他十分恼火又无力。
心中抓心挠肝的憋闷无处着落,他决定去皇宫找姬天盛问询一二,他就不信连他也不愿告诉他。
皇宫御书房内,姬天盛看着咄咄逼人的皇叔面露为难。
“皇叔,她为什么会这么做,朕现在不能告诉你。”
“为何?”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朕只能选择尊重。但朕想说的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不起皇叔。”
“她没有对不起本王,难不成是有人逼着她对北燕新帝投怀送抱的?天盛,她就是个喜新厌旧的肤浅女人。”
“皇叔,请你不要这样说她,她现在在北燕过得并不好。”
“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姬天盛看着气急败坏,无所顾忌的皇叔,忽然有些万分心疼千里之外的沈黎砚。
她若知道皇叔如此看她,她会有多痛。
“你无需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本王,本王今日已经在府内看够了。”
看着御案上的一摞奏折,姬冥修忽而想到什么似的道:
“听说,五月上旬朝中会派遣使节前往天枢,签订宁川与姑墨的互市协议?”
姬天盛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蹙眉道:“皇叔,朕不会同意你去。”
“天盛,本王与她之间总得有个了结。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她成为拓跋聿的黎贵妃已是事实。本王不是个死缠烂打之人,既然她做出了选择,我们就该好聚好散。”
姬天盛看着他萧索落寞的样子,忽然有些心疼。
他们当时是那么地幸福,他以为会是一辈子,没想到如今的两人只能天各一方不说,还要面临曲终人散的诀别之痛。
他沉吟片刻,最终道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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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的天气,风和日暖,正是踏青郊游的好时节。
天枢皇宫御书房内,拓跋聿批完一份奏折,侧首看向身后的柘笙,“贵妃这几日怎样?”
自上次琼华殿外不欢而散之后,他已经将近半月没去看她了,也不知她身体好些了没有。
“贵妃娘娘几乎不出殿走动,闲暇之余会作画、弹琴,亦或研制些太医都看不懂的药丸。”
“哦?什么药丸?”
“听说是吃了以后可以暂时忘记烦恼的药丸。”
拓跋聿失笑,“三日后的桃花节,母后那边有说怎么举办么?”
“听太后身边的春兰说,太后已经下了南郊春游的懿旨,京中四品以上官员家中的公子与千金都要参加。”
桃花节虽是踏青春游,但实质上就是变相的看亲会。
每年都是后宫妃嫔协助母后举办斗诗、作画、猜谜等活动,去年因着登基后的诸多事宜就没正式举办,今年倒是个不错的时机。
以往他是太子时就很少参加这样的活动,而如今...他有了阿砚,他想顺便带她出去走走。
她大病初愈,整日里又闷在琼华殿,其实最应该去郊外散散心,但他又不确定她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