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善长抵达糜家的住宅外,叩响房门后,朱善长道:“你去告诉糜晃,让他来迎接。”
“是!”
门房立刻就回答一声,转身就回去通知。
时间不长,糜晃亲自出门。他看着朱善长,也看着一旁的陈青龙,眼中瞳孔一缩,有了一抹诧异。
陈青龙怎么来了?
如果单是朱善长一个人,糜晃不担心有什么事情。
陈青龙却不一样。
这是情报局的负责人,掌握朝廷诸多的隐秘消息。
“莫非是……”
糜晃的内心,顿时有了猜测。只是这一猜测,在脑中浮现出来后,糜晃转眼就压了下去,压下内心的担心,脸上仍是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摆手道:“两位,请!”
“请!”
朱善长点了点头。
一行人进入府内大厅中,便各自落座。
糜晃说道:“朱首辅今天带着人来,有什么事情吗?”
朱善长说道:“我和陈局长今天来,是为了地方上,出现关于修路阻断龙脉,以及破坏了风水谣言一事的。从长安到洛阳,一路都有消息传出。这舆论,甚嚣尘上。这一事情,我来询问一下糜大人。”
糜晃嘴角有轻微的反应,他神色平静,不卑不亢道:“朱首辅,我这段时间,都是很少涉及到政务,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府上休息。涉及到谣言的事情,你应该和蓝昱这个内阁次辅商议,解决问题。而不是,带着陈局长到我的府上来。”
朱善长听到后,眼眸微微眯了起来,他沉声道:“糜晃,我之所以还愿意和你说话,是因为,你好歹是朝廷的重臣。”
“据情报局打探到的消息,地方上谣言的这一事情,就是你安排人的人,故意给朝廷捣乱,意图阻断铁路的修建。”
“此事,我已经禀报了陛下,陛下知悉后,作出了安排,让我全权负责。”
“我的打算,是直接拿你下狱,在刑部审问一番,看你怎么说。只是考虑到,你我好歹,曾经也是一起共事的人,都是朝中的人,也都是有头有脸的。”
“所以,我给你留了三分薄面,没有直接调兵拿你下狱。”
“你如今老老实实的交代,我不希望对你用刑。你虽说不曾在刑部体验过,但你应该知道,你不可能扛过去的。所以如实交代,这是最好的结果。”
糜晃的神情,更是一下垮了下来。
已经调查清楚。
这事情,怎么如此的迅速。
糜晃看向陈青龙,道:“陈局长,你调查的消息,可是要准确啊。”
陈青龙听到后嗤笑一声。
如今的糜晃,还有这样说话的底气吗?
糜晃,彻底完了。
陈青龙笑糜晃看不清局势,所以他语气也很是强硬,直接道:“所有消息,都是精准无差,我很清楚你做了什么事情。甚至我的人,连你一天会上多少趟茅房,晚上和几个女人睡觉,都能调查得一清二楚。消息真伪的这一点上,你狡辩没有用处。”
糜晃一听到后,心下喟然叹息一声。
完了!
当初他之所以安排,就是内心不忿,气不过。加上他如今在内阁,如同隐形人一样。一应的政务,朱善长安排了,所有人直接执行。
糜晃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所以在关中地区干旱时,他就放出消息。没想到一转眼,下了一场大雨,下得通透,干旱也就直接缓解。
甚至诸多消息,也被情报局调查出来。
糜晃咬着牙道:“是我做的,是我安排的。”
朱善长道:“既然你承认,我也就懒得提审。你自己撰写认罪书,然后随我下狱。我接下来,会把你认罪的书册交给陛下,请陛下定夺。”
糜晃脸上神色有些惊慌。
他这时候怕了。
此前的时候,是内心一门心思想着报复,想着自己不甘心。可是如今,事到临头,内心才开始慌了神,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糜晃说道:“我立刻会撰写这些,不过可否,让我先沐浴更衣一番。我,要亲自见陛下。”
“不行!”
朱善长断然回答。
所谓的沐浴更衣,不过是拖延时间,争取援兵罢了。
糜晃的援兵是什么?
是糜贞。
可惜,这是不顶用的,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不处理。
朱善长断然道:“糜大人,你也不用费心思了。你立刻写下你的罪行,我不会拿你,只是封锁府邸。然后,内阁定罪,再交给陛下定夺。你要怎么运作,怎么走关系,有的是时间,不必找什么拖延时间的理由。”
糜晃神色尴尬。
朱善长直接就给他拆穿。
半点不留情面。
糜晃看着眼前的朱善长,叹息了一声,当即转身回到大厅中,快速撰写自己犯下的事情。实际上糜晃这里,就是安排人,在地方上散播消息,以及鼓动地方上的老人,站出来反对。
这是糜晃所做的事情。
糜晃很快写完,就交给朱善长,道:“朱首辅,我如今别无所求,只求能致仕养老,那就足够了。其他方面,没有更多的要求。”
朱善长道:“一切,看陛下如何安排,你求我也没用。”
他收起了糜晃认罪的罪状,就带着陈青龙离开,同时让陈青龙安排情报局的人,封锁糜家,盯着糜晃,不准糜晃离开。
朱善长径直回到内阁,直接召集内阁众人,商议糜晃的罪行。原本内阁昔日,有司马冲和稀泥,有糜晃和朱善长对着干,朱善长这个内阁首辅,还有一些掣肘。
可是如今,内阁中的次辅司马冲养老去了,糜晃被拿下,剩下的都是朱善长的人。朱善长把所有人一召集起来,直接说了糜晃的事情。
一众人闻言,全都震惊。
谁都没想到,竟发生了糜晃散播谣言的事情。
要知道修筑铁路,修建水泥路,是朝廷如今定下的大政策,不可能做出更改。可是如今,糜晃却是私下里捣乱。
实在是脑子进水了。
糜晃的身份,可是内阁成员,这已经是到了做官的顶端。
蓝昱作为内阁次辅,如今紧紧围绕在朱善长身边,他神色肃然,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糜晃呢?”
“糜晃知道齐国的政策,反倒知法犯法,故意散播谣言,影响朝廷的大局。所以这一事情,我建议从重处罚,罪加一等。”
“虽说不至于杀糜晃,却应该罢官去爵,贬为庶民。”
“如此,才能警惕后来者。”
蓝昱说道:“连糜晃这样的皇亲国戚,都是被处置,何况是其他人?另外,地方上专门散播谣言的人,也必须要训诫处置。”
“在下附议!”
刘正元立刻就说话。
刘正元原本,是昔日的刑部尚书,他入阁后,是站在糜晃的一边。只是糜晃两次被打压后,刘正元已经渐渐和糜晃撇清关系,不再和糜晃过密的交往。
如今一听糜晃犯事,赶忙开口撇清关系。
还不撇清关系,后果不堪设想。
袁苍是御史大夫出身,他对这样知法犯法的人,更是怒道:“首辅大人,这一事情,必须要处置,不处置,如何向百官交代?如何向陛下交代?如何向天下万民交代。总之如今,先处置了糜晃。他也仅仅只是罢官去爵,都不曾下狱,算是处罚得轻了。”
其余人全部符合赞同。
一个个,没有给糜晃说好话的,都知道修路是王奇定下的大策略,也是今年乃至于以后要推行的政策,糜晃捣乱,是自找死路。
朱善长见所有的意见统一,就不再多言,颔首道:“既然所有的意见,都是统一。这一事情,就这么定下,我现在去见陛下。”
他拟定了奏折,便往宫中去。
进入宫殿,朱善长见到王奇后,递上奏折,道:“陛下,关于地方上修建铁路遇到阻拦一事,已经全部调查清楚,请陛下阅览。”
王奇接过来,便仔细的查看。
他看完后,也是面色微变,糜晃竟是如此的冥顽不灵,竟然敢干涉地方上的施工,阻碍铁路的修建。王奇看到了后面对糜晃的处置,是罢官去爵,便为庶民。
这一处置,是有些重。
不过阻拦修筑铁路,这就是需要重罚,不重罚,就难以稳定民心。不重罚,就难以确保后续铁路的施工。
这安排,从修建铁路和道路的层面看,是合适的。
王奇搁下手中的书册,说道:“这安排没问题,直接安排就是。另外,涉及到地方上的处置,则是有些轻了。”
“单纯的训诫,明显是不够的。但凡来阻碍的人,全部抓到牢狱中去,羁押一段时间再释放。如果再有破坏铁路的情节,且情节严重的,直接加重处置。”
王奇道:“如此一来,才能彻底杜绝。”
“臣谨遵陛下吩咐。”
朱善长立刻就回答。
他不再逗留,便起身告退,王奇一个人留在大殿中,他安排人询问了糜贞人在宫中没,得到的消息,今天暂时还未离开,还在后宫。
王奇直接安排人通知糜贞来,等糜贞进入后,躬身行礼道:“妾身拜见陛下。”
王奇点了点头,道:“来,看看这一封奏折。”
糜贞有些奇怪。
怎么让她来看奏折呢?
要知道,后宫在赵玉燕的管理下,后宫的三个女人,不论是赵玉燕,亦或是糜贞,还是拓跋长歌,都不搀和政务。
如今王奇让她看奏折,这就有些奇怪,甚至让糜贞的心中,生出不妙的预感。
她一下想到了糜晃。
唯一能和她有牵扯的,就是糜晃。毕竟此前糜晃还折腾了一番,希望她出手帮助。
糜贞接过奏折,翻开来看了一遍,心头一紧。
好大的胆子。
糜晃竟然敢阻拦国策。
糜贞连忙撩起衣袍,直接跪在地上,以头叩地,道:“陛下,糜晃阻拦修筑铁路,肆意妄为,必须处置。朝廷议定罢官去爵,妾身认为是合适的。这事情,是妾身没有约束到糜家,致使家风出了问题,致使糜晃出了问题。臣妾有罪,请陛下降罪。”
“好了,起来吧。”
王奇摆手道:“朕让你来,不是让你来请罪的。而是这事情,你要知道,也不要因为糜晃,有什么心理负担。你是你,糜晃是糜晃,糜家是糜家。”
糜贞心头顿时松了一口气。
王奇并未迁怒。
糜贞道:“陛下,糜晃被罢免官职,去除爵位,照臣妾看,这是极好的。此前臣妾就说过,糜晃不适合大用。如今在家赋闲,当一个闲人,还是不错的。”
她内心是万分不赞同糜晃的行事手段,若非糜晃如此的固执,甚至贪念太大,也就不至于,发生今天的事情。
一切,都是糜晃咎由自取。
王奇笑道:“你能这么想,那就好。朕之所以把你喊来,就是担心你有什么想法。关于糜晃这里,暂时让他做一个富贵闲人吧。”
糜贞道:“谢陛下隆恩。”
王奇道:“行了,忙去吧,或许会有事情找到你。”
“是!”
糜贞这才起身告退。
她一回到自己的宫中,就有她的宫女来了,禀报道:“贵妃娘娘,糜家送来了一封书信,请贵妃娘娘过目。”
糜贞道:“拿过来我看。”
宫女递上了书信,便静静的站在一旁。
糜贞拆开书信,便迅速的浏览。书信中的内容,其实并不复杂,就是糜晃说了他干涉地方上修筑铁路,如今东窗事发,即将被处置,请糜贞在皇帝的面前说点好话,为糜晃脱罪。
这书信,是糜晃最后的救命稻草。
然而这一书信,在糜贞看来,简直不似一个成熟政客的做法。
糜晃求助,能找糜贞吗?
如果王奇宠溺糜贞,且愿意听耳旁风,或许糜晃的建议,是一个不错的路子。可是王奇极有主见,且不让后宫干涉政务,这时候去劝说,说不定反而是加重罪行。
甚至于,这是拉糜贞下水,是使得事态更大。
这样的事情,最好的安排是什么?
是请罪。
糜晃不论如何,都是帮助王奇立国的人,是第一批从龙的重臣。这样的一批官员,只要不犯下造反的大罪,都不会处死,顶多是罢官罢了。
偏偏,糜晃却是自以为是。
从一开始争权夺利,到如今为了自己的私怨,竟是针对朝廷的政策。
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样的行径,糜贞完全不赞同,可惜糜晃这么多年的为官经历,都是白搭。在糜贞看来,糜晃就仿佛没有经历过争斗一样。
糜贞看向了宫女,吩咐道:“传信的人,还在吗?”
宫女摇头道:“已经走了。”
糜贞听到后心下叹息一声,她直接写了一封书信,就交给宫女,道:“你安排人送出去,交给兄长。”
“是!”
宫女得了吩咐,转身就离去。
书信送出,这一封书信,很快就传到宫外,送到了糜晃的手中。此时的糜晃,已经得到了朝廷的处置,罢官去爵,自此不再是做官,也没有爵位,只是一个闲人。
当然糜家有钱,也不缺生活用度,更何况,好歹有糜贞在,没有人敢拿糜家怎么样。可是对糜晃来说,这是很难接受的。
所有的权势,都已经丢失。
糜晃得到宫中送来的书信,接过来后,眼中还有一抹期待。
万一,糜贞还是向着他的呢?
糜晃心中期待的打开书信,可是书信中,却只有四个字——好自为之。
刹那间,糜晃内心的慢慢期望,彻底消失。
只剩下凄凉和无奈。
终究,是什么都没了。
想当年,他就是一介商贾,因为搭上王奇的这条线,所以糜家飞黄腾达。可是如今,因为和朱善长做对,不甘心权势丢失,所以给朱善长执政设置绊子,没想到如今,却是把自己也陷入了进去。
一切都没了。
一切,又回归到了远点。
“哈哈哈……”
糜晃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却是透着凄凉。
这一刻的糜晃,才是有了悔意。
早知如此,何苦呢?
如果他不争,或许他已经是内阁次辅,是仅次于朱善长的人。未来,他或许还有机会,能成为内阁首辅的。
可惜,如今完了。
一念之差,所有不合适的手段发生,所造成的后果,也是不可估量的。
一切都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