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回到家中,只是跟朱娘和李姨娘打了个招呼,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外面鞭炮声“噼噼啪啪”响个不停,把朱浩给吵醒了。他起床伸了个懒腰,看看窗外,天空的太阳已经过了正中,以为只睡了两三个时辰,来到院子里想洗把脸,就见朱婷正在跟小媛一起玩耍。
小媛说是朱浩的贴身丫鬟,但实际上平日朱浩少有在家过夜,本身年岁小也做不了多少事,就成了朱婷的玩伴。
“哥,外面很热闹,娘说你醒了出去看看。”朱婷说话稚气少了许多,虽还是童音,可比之前干净利落多了。
朱浩到了前面的铺子,就见李姨娘正在收拾粮袋,见到朱浩,李姨娘笑着把手上的尘土拍去,从柜台后跨步出来:“浩少爷,这一睡你可睡得真沉,居然一口气睡了十多个时辰,昨晚和今早你娘怎么都叫不醒你……
“头晌官府那边通知,说这次剿匪大获成功,城内士绅富户都出了力,其中也有咱一份功劳,你娘去州衙领赏去了。”
“啊!我睡了那么久吗难怪肚子那么饿……”
朱浩有些诧异,暗自揣测是不是此前心弦绷得太紧,加上彻夜未眠,一下子松懈下来,所有才睡了那么久。
值得庆幸的是,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防贼,此时家里铺子的门板悉数打开,视野极佳,朱浩看了出去,城里已恢复正常,街道上人来人往,为庆祝消灭贼寇,不时有人在街边的树上挂一串鞭炮,用火折子引燃,人群哄的一下散开,尖叫声四起。
“砰砰——”
等鞭炮燃放完,围观小孩一拥而上,去捡那种没有即刻炸开的“哑炮”,捡到的发出一声欢呼,没捡到的沮丧叹息,看到不远处又有人放炮仗,立即尖叫着冲了过去,街头巷尾嘻嘻哈哈的打闹声不绝于耳。
阳春三月的街头,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就在这时,街对面铺子里钱串子端了盆水出来,恶狠狠往这边看了一眼,把水往大路中央一泼,顿时惹来过往行人的叱骂,可钱串子的脸皮何其之厚听到骂声根本就不予理会,转身回屋去了。
“一点都不懂得做人,活该他没生意。”
李姨娘幸灾乐祸。
朱浩道:“姨娘,等我娘回来后帮我跟她说一声,我回王府去了。”
“欸……吃过饭再走啊……”
李姨娘本想挽留,朱浩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
……
……
朱浩在街上食肆饱餐一顿,这才施施然回到王府。
王府里比街上更加热闹。
大箱小箱的东西正在往里面搬抬。
剿匪所获本该上交朝廷,但问题是本地官府在这次剿匪中没出多少力,功劳基本都是兴王府挣回来的,有好事无论是袁宗皋还是张佐,再或是前敌总指挥唐寅,都觉得不该亏待浴血奋战的仪卫司弟兄。
所以……
战利品还是往自家搬更实在。
“朱少爷。”
“这不是朱少爷吗您安好”
“给朱少爷请安……”
朱浩平时进王府大门,很少有人跟他打招呼,即便打招呼也多为客套的礼数。
但这次朱浩回来,明显感觉到那些侍卫和下人对他态度的转变,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
外人或许不清楚内情,但王府上下都知道,这场大胜有朱浩一半功劳。
“赶紧干活,要是贼人杀回来,东西被他们抢走怎么办”
有人在门里张罗。
却是蒋轮。
蒋轮见到朱浩,有几分惊讶:“哎哟,朱大少你回来了走走,跟我去见兴王,这论功请赏岂能缺了你一份”
朱浩好奇地问道:“这就开始论功请赏了”
“不然呢你真当要追杀几百里,把贼寇赶尽杀绝说起来这次贼寇损失惨重,光被杀和俘虏就过半,估计很难再成气候……朱大少你可真风光,你那个什么霹雳弹,随便丢出去就炸得贼寇人仰马翻……”
蒋轮属于那种自来熟,话痨的类型。
年岁不算小,可走到哪儿都给人一种老顽童的感觉,却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不属于读书人喜欢结交的类型……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唐寅。
好像只要谁喜欢喝酒,都能跟唐寅当上朋友。
……
……
朱浩跟着蒋轮,径直进入内院。
连个阻拦问话的人都没有。
朱浩很奇怪这次自己进内院是否出自兴王授意,不过既然有蒋轮带路,就算有人怪责,那就往蒋轮身上推就好。
到了书房院。
王府官员和书吏进进出出,好似很忙碌。
张佐和唐寅坐在书房门前的石凳上说事,见到朱浩和蒋轮前来,二人连忙起身相迎。
“朱浩,你怎么现在才来这一觉睡了足足十多个时辰吧真有你的……总结战报时你不在,兴王问及,我说你回家去了,已将你的功劳上报。”
唐寅一见面就抢先说道,言下之意我可没贪功。
朱浩摇头道:“实在太累了,回去好好睡了一觉,直到睡醒才过来……只要没耽误正事就好。”
张佐笑道:“没耽搁,没耽搁……朱公子这年岁,贪睡些很正常,再说你还要备考府试呢,不养足精神怎么行真应该跟邝知州说,这次朱公子立下旷世奇功,府试就不用考了,直接给个案首就行。”
“哈哈。”
蒋轮嘿嘿直乐,“张奉正,你记性咋不好朱浩已经是县试案首了,妥妥的生员,府试随便应付一下就行……这么小就能独当一面,将来必定是状元公的命。”
张佐也在跟着笑,随后指了指唐寅:“唐先生,赶紧带朱浩进去见王爷,蒋姑爷也进去吧,王爷正到处找你呢。”
本来朱浩以为书房前大家伙儿如此散漫,是因为朱佑杬不在,谁知朱佑杬竟然就在里边。
或许是一场大捷下来,兴王彻底放下架子,与民同乐。
王府上下和谐,其乐融融。
唐寅正要带路,朱浩一把拉住他,问道:“连侍卫回来了吗”
唐寅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摇摇头道:“陆典仗已亲自带人去城外找寻,目前情况看并不乐观,可能被炸得尸骨无存……据说东北边那个营地爆炸点周围全都是残肢断臂……几如修罗地狱。”
蒋轮听到这儿不由哀叹:“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古之如此……”
说起来,王府内那么多人,蒋轮不可能全都认识,但一场战事下来,死了几个,就好像一起上战场拼过命,生死与共一般。其中有的人活着回来,建功立业,有的人则长埋黄土,带给家人无尽的悲痛。
这种极大的心理落差,让人扼腕。
……
……
书房内。
朱佑杬热情接见朱浩一行。
“孟载,我跟袁长史商议过,此番出兵,系由唐先生和朱浩主持,而炸敌营的策略则是朱浩单独进言,但朝廷计功,程序繁琐,许多事情外人听来匪夷所思,上报无益,加之朱浩年少用不上军功,就暂时记到你名下吧。”
朱佑杬突然说出一个让蒋轮惊讶莫名的消息。
“啊这……这……怎好意思都是唐先生和朱浩的功劳……我怎敢妄自窃取”蒋轮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
当时朱浩提出用猛火药炸敌营的策略,蒋轮不过是在旁帮腔两句,这就要把功劳记到他头上
蒋轮觉得幸福未免来得太过突然。
朱佑杬道:“本来功劳该记在朱浩身上,但一则他年纪小,就算有功朝廷也不知该如何奖赏,另外就是他正应科举,军功暂时对他无用……王府这边自会记下他的功劳,不吝赏赐,军功就先挂在你这边……”
朱佑杬说这话时,有点理不直气不壮,看向朱浩的眼神满是愧疚。
袁宗皋和他议定不为朱浩表功,主要是为兴王府立威考虑。
把功劳让给朱浩的话,会让朝廷怀疑功勋到底是谁的,毕竟朱浩背后有着锦衣卫千户之家朱家。
还有就是把功劳往一个九岁孩童身上安,朝廷会怀疑兴王府的动机,简单的事将会变复杂。
王府上下都知道朱浩有本事,但朝廷不知道啊,有了怀疑自然就要查一下,兴王府为何要把功劳往一个孩童身上推,难道说这背后有什么猫腻……
朱佑杬说到后面,冲着朱浩点了点头:“朱浩,我知这样做对你不公平,但希望你能理解,王府需要这个功劳,算是我亏欠你的。”
朱浩赶忙鞠躬致礼,笑着道:“兴王言重了,我的目的只是帮助王府驱除贼寇,拯救万民于水火,并没有想过贪功。”
唐寅望过来的眼神带着几分心疼,大概也在为朱浩立功而不能上报而感到遗憾,但此等时候兴王低声下气向朱浩认错,他作为幕僚能说什么
“不过该有的功劳,我不会少了你的,虽然你不是首功……却也仅次于唐先生……”
朱佑杬又带着信任和推崇的语气望向唐寅。
唐寅急忙道:“兴王明鉴,要不是朱浩的话,绝无昨日之大胜,首功应当归属于他。”
朱浩听了唐寅的话直想笑。
在这里争首功、次功有什么意义
对朝廷来说,首功必须是兴王的,咱都是为兴王府做事,人家可怜你,会记得你的功劳,你还真想彰显自己呢现在是给兴王府,以后就是为朝廷做事,全都是这尿性——有过自己扛,有功要往上边让。
就算再心有不甘,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你不得不接受。
正说着,袁宗皋出现在书房门口:“兴王,赣南王巡抚来函,请您过目……”
一句话,就把在场几人目光吸引过去。
朱佑杬接过袁宗皋递过来的加急文书,看过后,笑着说道:“新任赣南巡抚王守仁来信说将配合我安陆地方剿灭盗寇,谁想大军尚未过江,这边盗乱已平息。”
唐寅连忙道:“如今应及早修书给守仁兄,让其知道安陆这边的情况。”
袁宗皋笑道:“伯虎你不必担心,此事早就办了……王伯安的书信乃是两日前所发,想来此时他已经距离安陆不远……”
“哦。”
唐寅释然地点了点头。
袁宗皋又道:“昨日一早老夫已修书于他,将本地大捷之事告知,请他到安陆来,商议向朝廷表功之事,这会儿他应该已经收到信函了。”
言下之意,兴王府就算取得功劳,也不能自吹自擂,需要有人帮忙吹一下牛逼,安陆州和长寿县两级衙门属于利益共同体,不方便……正好流窜至安陆州烧杀劫掠的盗寇属于江西,乃是奉旨剿灭匪寇的赣南巡抚王守仁的职责范围,找他上表再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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