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成了人见人怕的长公主,连京泓都不想沾染。
这让朱四无比郁闷。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把自己的姐姐推销出去,结果连以往朱三瞧不上眼的京泓,都不稀罕跟朱三成婚,这下朱四心里已在为姐姐的终身大事发愁。
翌日朝堂。
众大臣上朝,突然发现一个跟以往不同的地方,那就是首辅大学士杨廷和没来。
即便很多大臣猜到杨廷和可能致仕了,但也有人心存侥幸,或许杨廷和当天只是病休没有亲至呢?
皇帝岂能就这么把有拥立之功的内阁首辅给赶走?毕竟杨廷和在嘉靖朝执权柄不过两年出头的时间。
朝议开始,杨廷和仍旧没有现身。
朱四在朝会初时,就对在场大臣说明了情况:「……杨阁老八次请休,情真意切,朕无法挽回,只好同意让他回乡颐养天年。」
「啊!」
满朝哗然。
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众官员还是接受不了。
杨廷和在文臣中虽然很强势,可始终是朝堂上的指路明灯,有杨廷和在,感觉就能把小皇帝给压制住,而现在杨廷和走了,那以后朝中谁能跟小皇帝针锋相对进行抗争呢?就算有人敢出来争,也会觉得背后少了撑腰的,心先虚一半。
朱四道:「朕感念杨阁老对大明、对朕所做贡献,将赐书券、金银、绸锻、车驾和仆从若干,并依照之前承诺,荫其子为锦衣卫指挥使。」
礼部尚书汪俊马上出列:「陛下,杨中堂乃朝廷中流砥柱,如今大明内忧外患,切不可让他离开,尚需他这样的忠直之臣坐镇中枢,以防宵小趁机作乱!」
朱四不满地质问:「汪尚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没有杨阁老坐镇,朝堂就会大乱?是朕赶他走的吗?明明是他屡次上奏请辞,结果你们也看到了,朕多番恳求他留下,但他执意要走,如之奈何?」
此话一出,连汪俊都不太好继续说什么。
虽然谁都清楚,杨廷和是被小皇帝逼走的,但这种「逼」,却是润物细无声,就是让杨廷和一点点在朝中混不下去,逼着杨廷和主动请辞,皇帝还不断出言挽留,体现出君臣互相倚重难舍难分的模样,最后结果以杨廷和离朝告终。
「杨阁老一再对荫封之事上疏回绝,朕会再给他考虑时间,诸位卿家,朕非无情无义之人,以后内阁便以蒋阁老为首,有关朝中事务,朕也会多采纳内阁的意见。」
朱四当场表态。
你们这些大臣,朕知道你们都愿意听姓杨的话,但就算姓杨的走了,内阁还是以他派系的蒋冕来掌舵,跟以往有什么区别?
就在还有一些御史言官准备出来继续跟朱四争论时,孙交往前大踏一步,举起笏板道:「老臣年老体迈,请陛下开恩,让老臣也能回乡颐养天年。」
在场大臣看到孙交这模样,就知道老家伙又故意出来找事。
人家杨介夫为国为民黯然离朝,而你孙老头纯属为个人私利而惺惺作态,现在估计你孙老头心里正窃喜不已吧?杨介夫走了,你的派系在朝中就少了最强大的对手,终于轮到你耀武扬威了。
朱四道:「孙部堂,你就不能多留朝一段时间吗?」
「老臣……」
孙交正要继续请辞,突然意识到皇帝的话不太对。
多留一段时间,意思大概是你不用留太久,能不能别在杨廷和请辞的当口出来捣乱?怎么什么事你都要掺和一脚?
朱四有些不耐烦:「就算杨阁老走了,朕也希望朝中各衙门能做到平稳过渡,一切都以此为目标,至于有人想为杨阁老说情挽留,随便吧,朕不会跟你们解释太多。」
提前堵住出来劝谏的言官的嘴。
你们言官可以不听我这个皇帝的话,要强行挽留杨廷和,留住文官的灯塔,你们尽管随意,但听不听却在我!
却在此时,殿外进来一人,乃是黄锦,黄锦急忙穿过众大臣,从一边的丹陛到了龙椅前,凑在朱四耳边说了什么。
众大臣都被这一幕吸引了,一时竟忘了出言挽留杨廷和。
朱四道:「既然来了,就让他上殿吧。」
「是。」
黄锦急忙出去通传。
众大臣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是谁来了要上殿?难道是杨廷和来跟皇帝辞别?
……
……
等人上殿后,众大臣才知道,皇帝这是要闹事了。
这边杨廷和请辞刚批准,人还没离开京城呢,之前一直被杨廷和针对的唐寅就要「登堂入室」了?
来的正是唐寅。
唐寅刚从京西工地回来,乘坐马车,一路颠簸,加上昨日还晕倒过,连夜赶路人都有些站不稳。
朱四道:「唐卿家旅途劳顿,你身体还抱恙,就不必多礼了。来人,赐座!」
啥?
赐座?
开玩笑呢?
奉天殿里赐座?看书喇
这是知道杨廷和要走了,故意在众大臣面前耀武扬威是吧?
但锦衣卫就是把座位给唐寅抬了过来。
唐寅却坚决不受,急忙行礼:「臣愧不敢当。」
众大臣心中有意见,心想,你压根儿就不能当!
朱四叹道:「诸位卿家,朕之所以让唐卿家回来,是因为他为朕做事,晕倒后险些连性命都不存,朕让他上殿,并不是要赐予他什么,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朕对于为朝廷做事之人,一向都感恩且铭记于心。」
呵呵。
这种鬼话,你当骗三岁小孩呢?
说什么感恩,既然你知道,为什么没把杨廷和留下?对你们兴王府出身的人却说感恩?
因为唐寅的出现,很多人本来要出来为杨廷和说情,但现在都驻足不前,他们会考虑,挽留杨廷和或许意义已不大,还不如先杜绝唐寅这样的「近佞」在朝中为非作歹。
「唐卿家,你必须要坐,若是你不坐,便是不给朕面子了。」朱四严令道。
唐寅在众人目视下,无奈坐下来。
朱四这才满意点头:「朕之前同意唐卿家辞官,在京休养,但后来因为修造铁路之事,又不得不麻烦他。现在铁路修造已基本完成,再过两个月,西山到京城的铁路就要开通,朕要重重赏赐他。」
等等!
你刚才不还说召见唐寅不是为赏赐?当皇帝的这么言而无信吗?
「陛下!」
孙交这会儿头很铁,既然杨廷和走了,似乎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出来规范皇帝的行为,「臣子为朝廷做事,本就理所应当,再者所谓修造铁路之事,根本就上不得台面。」
很多大臣心里认同。
你孙老头总算有人性,说了点中肯的话。
朱四道:「朕还没说完呢,朕也不希望唐卿家继续辛劳,让他在朝廷做事,或许会加重病情,所以朕的意思,让他到相对清闲的翰林院,授以检讨之职,平时可去可不去,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翰林检讨!
这一般是庶吉士三年考满留馆后所授职位。
听起来不是什么大官,但对于进士及第的官员来说,算是求之不得的美差,不在于能赚多少钱,而在于名声和未来的前途。
皇帝看起来没给唐寅授以多高的
官职,但其结果不出在场大臣所料,即杨廷和走后,皇帝已经迫不及待要让唐寅进翰林院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继续让唐寅做侍读、侍讲?再进一步,就要入阁了?
「陛下,不可!」
孙交继续争辩。
朱四不动声色,眼中却略带嘲讽,分明是说,少了杨廷和对朕的制约,你们还想劝得住朕?
孙交突然往一旁看了眼,目光紧盯着蒋冕。
大概意思是,杨介夫走了,你这个新首辅是不是也该发挥一下作用?让唐寅进翰林院,你不怕他进一步入阁?他可是直接威胁到你们内阁中人的利益,你能如此坐视不理?正德朝时虽然用近佞很多,但也没说把江彬和钱宁这些人安排入阁啊!
蒋冕却面色平静,就当没看到孙交那急切的神色。
朱四叹道:「孙部堂,朕知道你出来劝谏的目的,你怕朕进一步给唐卿家加官进爵,甚至破例拔擢?其实你担忧过甚了,朕不过是给他个闲差而已,朕感念唐卿家的功绩,知道他为王府和朝廷付出太多,只希望他能好好养护身体。不是他进翰林院,又该是谁呢?」
孙交身体一震。
皇帝最后一句分明在说,难道你不希望唐寅进翰林院,而希望朕用朱敬道是吧?
你好像一直想避免你女婿过早接触到核心权力,现在朕不过是把你女婿的恩师调进翰林院,你就这么大反应,你就不怕朕直接让朱浩重回翰林院,直接让他当翰林学士,告诉天下人他就是朕背后的幕僚,下一步再安排他入阁吧?
皇帝的话,对孙交来说,近乎于威胁。
孙交知情识趣,怏怏不乐地退了下去。
这在众大臣看来,这孙老头出来跟皇帝顶撞,分明就是装装样子,话说了那么多,一点效果没有,反而被皇帝几句话给吓唬回去!
就这样,你还想当文官翘楚,带我们一起限制皇权?
真让人瞧不起!
唐寅起身道:「臣愧不敢当,只求辞官回乡。」
朱四道:「你留在京城,会有人调理你的身体,让你渡过命数中该有的一劫,若你回了姑苏,只怕这一劫你是怎么都过不去的!唐卿家,你还是认清楚现状,在家安心养病,朕接下来会充分尊重你,不再给你派任何差事,直到你这一劫平安度过去后再说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