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没有声音。
蒙着脸的男人阴鹜地盯着帐篷好一会,似能透过那厚厚的帐子看见里面那道修白清冷的身影。
随后,他足尖踏上地面上被扔出来的碗,慢慢地碾碎,低低地、沙哑地笑了起来,指尖搓了错,仿佛在感受方才触碰对方脉搏肌肤的感觉,随后他轻抚了下那帐篷,亦似在抚摸那道白影:“白,我等着你好起来,完成你的承诺,中原人说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哈哈哈。”
此时,身后忽然慢慢靠近一道佝偻的影子,低声道:“我王,我闻见了有新鲜的陌生星子的味道从阴山的云间传来。”
妖瞳男子转过脸来,金银异色的妖瞳里荡开诡冷的光:“哦?”
他转脸看了眼那帐篷,随后便跟着佝偻的老头转身离开。
坐在帐篷里的白影缓缓地睁开了泛着幽暗光泽的琥珀色眸子,莫测地凝望着那骷髅上跳跃的火光,如深渊般的眸子里一片静水深流。
随后,他看了眼搁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碗黑色的墨汁一般,依然有蠕动活物的药液,抬手拿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喝了下去。
喝完之后,他看了眼自己一小截露出来的雪白手腕,眼底闪过一丝近乎暴戾的金光,但也不过片刻,他又闭上了眼,安静地打坐。
冰冷的风钻入帐篷,掠过他的发鬓,幽暗的光芒下,白衣人看起来似一尊冰冷的玉雕。
……*……*……*……
贺兰山脚下的日子一晃,便过了一个月。
转眼间,到了四月中旬。
大部分的平原上的积雪都融化了,正是苔痕印阶绿,草色入帘青的时节,青青的草儿风一吹便伸着绿脉长了起来,伴着冰原上吹来的凉风,真真天高云淡,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时节,吹得人人脸上都有了笑容,心情惬意。
只是依然有人却一点都惬意不来。
“还是没有消息么?”她冷冷地看着手里的条子。
“没有,我们的探子都撒了出去,不管是王帐世子,还是赫金人两位大王的身边都没有什么消息。”金曜一张桃花面也似永冻原上不化的冰雪,冷到阴沉。
楚瑜捏了手里的条子,看向窗外,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他们已经到赫金人的地盘一个半月,原本想着琴笙身上有曜司特殊的信号,那么月曜的人马一定会很快收到他的消息。
但是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依然没有任何关于琴笙的消息。
楚瑜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之前的隼摩尔查到有人从贺兰山上下来,但是查到他们往北去,便忽然没了踪迹,如今咱们撒出去的人都已经走到赫金人和大食的交界了,他们总不会潜入大食了罢?”
这不符合逻辑,如果赫金人要带走琴笙,一定是要做什么,那么至今没有动静,不可能将他带到那么遥远的国度去。
月曜是追踪式搜寻,而他们领着车队也从阴山脚下一路出去地毯式搜寻了很久,包括也得到了隼摩尔的帮助,却依然没有太多有用的线索。
火曜看着自己手里的奏报,又瞥了眼大帐窗外隼摩尔的人马,蹙眉冷道:“这隼摩尔,一直乔装成商人在北王的地盘上一直游荡,而月曜的人也发现了他们一直跟踪的北王隼钦宁似有些异常,只怕是个替身,这些人的异动一定和主上的失踪有关系。”
楚瑜沉默着,墨玉眸却有些冷。
她一直跟着隼摩尔,除了利用他的势力去搜寻琴笙,也是抱有有这样的怀疑,失踪的北王,过分安静的赫金人王帐,还有这个一直乔装成商人的南王,到底在搞什么鬼。
“小姐,接到逸哥儿的消息,苏千城要从京城折返了,道是身体已经好了,那些来冒名的人大部分都被她处置了,最近这些时日应该是不会有人再冒认了。”霍三娘忽然掀了帘子进来,看着楚瑜扯了扯唇角。
楚瑜放出了点风声,除了一开始冒认的两个人是唐门的人乔装之外,其他的都是一些地痞流氓或者贪心的贼子自己动了念头冒充苏家认亲的女儿试图去骗银子,栽在苏千城手里倒也是咎由自取。
楚瑜闻言,眸光微闪:“她既然回来了,那么就盯紧了银华,她那里说不定要有什么动作。”
银华这些天一直很安分,安分得太过了。
如果她真的只是个苏千城塞给隼摩尔,避免被纠缠的替身,那么银华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而来这里的第一天的篝火晚宴上,她就确定对方是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
霍三娘点点头。
楚瑜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轻笑了一声:“传个信儿给逸哥儿,让他想法子给苏千城在京城相看一门婚事。”
霍三娘和金曜等人都愣住了。
火曜挑眉:“封逸就算如今爬得快,也只是陆锦年的左右臂膀而已,怕是没有这个能耐给苏千城找夫婿嫁了罢?”
不管苏千城是真的怕被逼嫁给隼摩尔所以要另寻夫君,还是她有别的目的。
封逸都不可能让苏千城嫁给谁,就是谁。
楚瑜挑挑眉:“我也没有指望逸哥儿现在就能成事,将她从律方彻底弄回京城,但是要她应付应付一些找上门的麻烦桃花,逸哥儿定是有这个能耐的。”
“是。”霍三娘扯了扯唇角,娃娃脸上却带着匪气的笑容。
她猜测苏千城要是知道半途又得折返上京去相亲,估计会恼火至极,疲于奔命,说不得就要露出马脚来。”
随后她一转身就出了帐篷。
火曜盯着她窈窕的背影,眸光微闪。
楚瑜见状,轻弯了下唇角:“火曜,你出去罢,我有事儿要和金曜说。”
这些天,楚瑜在曜司众人心目中的地位直线上升,虽然不可能达到琴笙的高度,却也已经到了做出决议,也能让他们心悦臣服不打折扣地去遵守执行。
火曜对上她清凌凌的眸子,忽然觉得耳朵有点发热,他尴尬抿了唇,垂下眸子:“是。”
随后,他便立刻退出了帐篷外,站了站,随后直接循着霍三娘离开的路而去。
金曜手里捧着热茶,却有些不太赞同地蹙了下眉:“主上如今下落不明,这种风花雪月……。”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楚瑜淡淡地打断了:“琴笙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她知道他们没有心情去解决旁的事儿,但是既然一齐行动,若是彼此间心结太深,也会生出麻烦来。”
金曜喝茶的手略停了停,也不知在想什么,抬起桃花眼看着楚瑜。
楚瑜对上他的那双略显勾人的桃花眼,微笑:“怎么,有什么问题?”
金曜看着她半晌,忽然垂下桃花眼冷淡地道:“我与你的心结这辈子只怕都解不了。”
他的声音虽然冷淡,却又似带着一种幽微的感慨惆怅与复杂,仿佛在说一件令人愉悦的事儿。
楚瑜心中有些怪异,却又琢磨不出哪里不对,参不透他想说什么,便只揉了揉眉心:“那就一辈子别解开好了,难道我还怕多你这一个情敌不成?”
金曜没有多言,但隼摩尔就进来了。
“什么一辈子,又在商议找你女人的事儿?”隼摩尔提着马鞭,潇洒地一掀帘子走了进来。
他个头比琴笙还高,身形又不似琴笙那种修挑,虽然衣衫下该有的线条都丝毫不缺,但骨骼精致,穿个宽袍,风一吹,似就能翩然上天,隼摩尔虽也是宽肩修腰,但是骨骼壮实,一把大络腮胡子更让他看起来野性非常,这么一走进来,气势惊人。
楚瑜却知道他绝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一个月相处下来,她能感觉到面前的男人是个极很有脑子的人物,却性情爽朗霸气,杀伐果决。
这些天,她能跟着他,也是给了他不少实际上的好处,隼摩尔尤其不会拒绝来自银钱的好处,收她的万两银票收得干脆豪爽,给消息也给得及时。
若不是琴笙失踪很可能和他们有关,她倒是挺喜欢这种枭雄式的人物。
楚瑜笑了笑,拱手道:“隼飞大哥,确实是在研究内子的失踪内情。”
隼摩尔却摇摇头:“你这个痴情种子,也别整天光顾着研究你的女人,自己的身子却顾不上了。”
说着,他的目光直接瞥向楚瑜的胯间,脸上就带出一抹同情来,看了眼正冷冷看着自己的金曜,倒是不以为意地道:“男人那话儿小,技巧和勇猛能补偿,但如果不举的话,女人就要出去偷汉子了,你就算找回来女人只怕她也会跟着别的男人跑。”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凑到楚瑜面前,压低了眉毛:“小唐,不是大哥咒你,你有没想过你那女人是跟着别人跑了。”
楚瑜沉默了一会,却说了实话:“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绝不会随意离开我。”
隼摩尔见着楚瑜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你怎么知道她不是认真的离开你,一开始也许是被掳走,但是尝过草原汉子的味道……。”
他完全没有看见楚瑜脸色古怪,金曜绿着一张小白脸,只往自己胯下一拍,有点自傲地道:“高个子的女人屁股大,可能和你的尺寸不匹配,你又被冻了命根子……。”
“咳咳咳咳咳——!!!”
金曜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得面红耳赤。
真当他是死人么!
他真是讨厌这些赫金人的粗鲁直白和愚蠢!!!
“你们中原人怎么老是爱咳嗽,有病就得治。”隼摩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楚瑜沉默了一会:“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隼摩尔见状,鹰眸一眯,再次安慰道:“我给你找大巫师看一看,中原的药不行,就用我们的法子,总要给你留个种。”
楚瑜想了想,沉吟道:“我吃着药呢,以前吃得都流鼻血,还晕了,现在慢慢调理,这事儿急不得。”
金曜又开始绿着脸咳嗽:“咳咳咳!”
隼摩尔闻言,愈发地同情,伸手拍了拍楚瑜的肩膀:“哪里能不急,你调理好了,就不怕女人跑了,我已经联系了大巫师,今晚他就到了。”
说罢,他也不等楚瑜回话,只笑着拍了拍她肩膀,爽朗地道:“今晚咱们再捣腾个烤全羊迎接大巫师,你可一定要来。”
说罢,他一甩帐篷的帘子,大步流星地出了帐篷外。
楚瑜看着他的背影,墨玉眸里却闪过一丝阴翳。
大巫师?
若只是个跳大神的,她倒是无所谓。
若对方是医者,一把脉只怕会看穿她的女儿身。
……
银华很快便知道了这个消息,她眸光一转,便打开自己的衣柜,从里面取了一只小瓶子出来。
她看了看那只瓶子,便收好,转身进了一处帐篷,看着里面一罐罐酒水。
她取了一只隼摩尔常用的精致银酒壶,往里面撒了些小瓶子的粉末。
撒完了之后,她看着那酒壶,脸色却阴沉下去,似心痛难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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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三小姐:本尊的隐私权在哪里?
小鱼:在春天里。
琴三小姐微笑:在鱼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