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弟子,各个身傍巨毒,暗器无双。
楚瑜这才注意到金曜等人手上都戴上了金丝手套,并没有直接接触那两个灰衣人。
琴笙已经袖手落在她身边,抬手就把她提了起来,不让她离那两人太近,淡淡地道:“一个时辰快要结束了,一会毒雾来袭,像你这种弱鸡再出去免不得多事,走罢。”
楚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怎么就弱鸡了……。”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唐家堡怪事怪地多,现在好容易抓了两个唐门弟子,还要等着他们吐真话,万一给他们跑了,或者被什么玩意儿灭了口,那可真真是得不偿失。
一行人于是便匆匆带着两个俘虏要离开唐家堡。
这一次,琴笙却没有退回原路,而是走了唐家堡出事后,官府进入勘察收尸,也是最多人进出唐家堡的那条路。
“哎,为啥走这里,难不成有什么密处?”楚瑜忍不住好奇,她觉得之前走的那条唐门进出的正路简直太奇幻,她原是想着再走一回的。
琴笙琥珀看傻瓜似地扫了她一眼,轻哼一声:“此处原是一堵墙,更设了奇门遁甲之阵,原本就不是正常进出之路,只是其后被人破坏了,所有才人人多走几步都能发现,却也是最安全和便捷的。”
“哦……。”楚瑜暗自腹诽,你这臭猫儿最聪明了。
……*……*……
一行人很快便回到了客栈。
竹林小楼处有太多人集聚,人多眼杂,所以金姑姑在得到通知之后也暗中来了客栈。
等到楚瑜沐浴完毕出来,两个唐门弟子早已被剥洗了个干净,嘴里的一应毒物都被取出,周身扒皮似地干干净净,不要说容易藏匿毒物的头发都剃了,成了两个秃瓢,就连身上诸如腋毛之类的毛发都剃光了,才将两人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捆在一间房间里。
其实不必捆也没有所谓,他们琵琶骨已经断了,武功从此彻底地废了,自然没有什么威胁。
但曜司做事素来谨慎,何况自家主上更是严令若是他的小姑姑出事了,他们负责看人的都得跟着倒霉,所以自然是怎么谨慎怎么来。
楚瑜进门的时候还愣了一回神,他们啥时候搞了两个和尚回来?
待再细看那一脸羞耻与愤怒,脸色苍青的两人,才发现是那两个唐门子弟。
她差点笑出声,但还是在两人羞愤欲死的目光下,强忍下笑意。
“两位不必用这种仇人似的目光看我,你们若是唐门子弟,也许该我用仇人的目光看着你们才对。”楚瑜在他们面前坐下,含笑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两个唐门弟子不禁都愣住了,随后其中年长点的那人怒笑:“仇人,确实是仇人罢,不然你们也不会勾结叛徒灭我满门,但我看你们更想要的是藏海图罢。”
楚瑜听着这话,大眼里闪过一丝异样,随后却淡淡地道:“我们算起来确实和你们唐门有仇,你们灭门也是迟早的事情,不过此次提前动手之人,不是我们,我们也很好奇到底是谁竟与我们这般心有灵犀,替我们出了口恶气。”
两个唐门弟子在听到上半句的时候眼里都是极怨之情,眼里的怒火若有实质,大概早已将楚瑜烧成了灰烬,但在听到下半句之后,他们却忍不住愣了神。
楚瑜的话,让一边陪着她进来审讯的金曜忍不住蹙眉冷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们什么时候……?”
和唐门结下生死之仇?
楚瑜一点都不客气地径自打断了他下半句话,冷冷地道:“难道不是么,唐门中人月前竟然敢对堂堂朝廷亲王下剧毒,按照大元律例谋刺亲王,乃满门抄斩之罪,咱们不就是为了此事前来么,唐家堡此刻若非已经被人先寻了仇,此时已经是被重兵包围,万箭齐发之下,难道他们再能耐还敢和朝廷大军对抗不成?”
金曜一愣,尚且未曾说话,便见那名年轻些的唐门弟子梭然挺直了脖子,竟不顾琵琶骨断了剧痛,怒吼:“放屁,我唐门门规森严,祖师有训,奇毒从不外传,更不得参涉政事,绝不可能犯下这等大罪,你们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倒是那个年长些的神色有些怔然,神色明暗不定地打量了楚瑜和金曜等人一遍:“你们……是朝廷的人?”
金曜刚要开口,楚瑜已经干脆利落地颔首,对着他一抱拳,冷笑道:“在下楚瑜,云州知府手下捕头,领人前来围剿唐门之匪,原本即后此地游击将军即领大军至此查抄唐门,只是没有想到已经有人先替朝廷动了手。”
金曜睨了眼楚瑜,见她沉稳冷静的模样,便将那句——“你什么时候成了捕头,还代表朝廷?”给生生咽了回去。
那年长的愣了愣,露出夹杂着震惊、悲哀与无奈的痛苦笑容来:“哈哈哈哈……原来如此,那些恶人好狠辣的心肠,竟还留了这栽赃嫁祸的一手,只怕是一击不中,便还有这借刀杀人之计!”
楚瑜眸光一亮,随后却做出惊讶的模样,挑眉道:“什么借刀杀人之计?”
那人却已经一副彻底心灰意冷的模样,只惨然一笑,却说:“再说这些又有何用,总归不过一个死,你们杀了我们罢?”
金曜此时也已经回过神来,忽然抬手一掌拍在了桌面上,冷道:“说,这其中是否还有内情,亲王殿下命在旦夕,若是你们能戴罪立功,至少朝廷可以免尔等大逆之罪,否则但凡唐家门人在世一天便要背负着谋逆贼子之罪,遭天下人唾弃和朝廷通缉!”
那人一愣,神色阴沉不明,咬着牙道:“你……。”
年轻点的唐门弟子已经坐不住了,再次怒起:“不!我们没有做过这种事,你们身为朝廷命官不能严查百姓冤情,还要冤屈好人!”
楚瑜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你们冤枉么,你们口口声声冤枉,却也并不曾见你们说出什么冤情来。”
她顿了顿,又抬起明眸看向他们:“不过若你们真是冤枉的,或可像我等说清楚唐家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牵扯进毒害朝廷皇族的事件里,否则你们唐家堡上下几百条人命,死了还要背负永世逆贼骂名,死后甚至无人能祭祀,连那几百人的尸身都要扔到乱葬岗喂狗。”
楚瑜之言让两人都面僵如石,面色惨白,眼中含泪,仿佛难以忍受。
那年轻的唐门弟子再也忍耐不住,厉声大呵:“不可以,朝廷不能如此对待我们,不能……不能啊!”
另外那个年长点的,到底还是稳得住气,只是闭了闭眼,低声道:“我来说罢,唐门数百年的清誉不能从此因为恶人毁于一旦。”
楚瑜和金曜两人互看一眼,皆心有灵犀地在对方眼底看到一丝亮色,随后金曜立刻示意身边伺候的人取来笔墨,冷道:“现在可以准备口供了,你们说罢。”
那年长的擦拭去泪光,低声道:“在下唐门上京分舵的舵主唐林,今年二月底、三月初,原本是我掌门的孙女唐飞燕和她师兄,也是年轻一辈弟子里最出色的大弟子唐龙烟大婚之日,也是我们老掌门要传位于新任掌门唐玉珏的日子。”
唐玉珏是唐门老掌门晚年所收的弟子,天资极高,为人谦逊温和,也不过三十而立的年纪,算起来是唐飞燕的师叔。
楚瑜若有所思地打断他:“为何老掌门没有传位给他的儿子,而是传位给这个唐玉珏了呢?”
唐林一愣,随后道:“大人有所不知,武林中门派传承,多以能者、德者居之,我这位唐玉珏师叔为人确实谦逊温和,自幼被老掌门养大,算是几个竞争掌门之位师叔伯里人缘最好的一位,传位于他并不稀奇。”
楚瑜想了想,还是点点头示意边上的人继续记录,又对唐林道:“嗯,继续说罢。”
“这等双喜临门的大事,提前一个月各地分舵的舵主们都必须亲自领着家眷回到了唐家堡,我们上京分舵……我是因为家中妻子病重,将行程不得已一拖再拖,等到妻子稍微恢复了一点,才赶回来,却不想待我们赶来时……却正见着唐家堡大火暴起。”
唐林说着,已经是腥红着眼,含泪颤声道:“进门的通道被人封闭,阵法也被打乱了,我们根本无法进入唐家堡救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里面的亲人们活活被烧死啊,你们能想象听了里面亲人嚎叫了一夜,渐渐再无声息是何等感觉?”
年轻的那个早已捂住脸,泪如雨下地发出一声野兽一般的嚎叫“娘……爹……孩儿不孝!”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唐家堡的本门弟子,虽三代内不得通婚,也会自幼收外来弟子改姓唐,但多多少少都有点亲眷关系,亲缘关系较其余门派更紧密。
金曜这等冷血心肠的人物看着唐琳二人的模样,字字泣血,也不禁动容。
倒是楚瑜神色有些凝重外,却继续问:“也就是说你们根本没有进入唐家堡,那么你们可看到凶手了?”
金曜原还觉得楚瑜有些冷血,但此刻听得她这般直击重点,不禁一愣——
是的,凶手呢?他们可看见了?
那唐林迟疑了一下,脸上浮现出恨恨郁色来,咬牙切齿地道:“我们……没有看见凶手,但必定是我们门内之人做的,这个凶手非常了解唐门的规矩,而且他的权力不低,定还勾结了不少人,一定是觊觎掌门之位的恶徒!”
楚瑜闻言,难掩失望,但还是耐心道:“但是你看不见凶手,只靠这般推测似并无道理,毕竟你们那些师叔伯们的尸体都被找到了,不是么?”
“那必定是凶手故布疑阵,弄几具尸体烧了再将象征身份水玉的东西扔到尸体旁边的法子,低劣不堪!”唐林怒道,眼里杀气顿现。
楚瑜却看着他片刻,忽然话锋突然转:“可我现在怀疑你们就是凶手!”
“狗官,放屁!”那个年轻的唐门弟子沉不住气,听着楚瑜那般说话,瞬间爆起,红着眼就要向楚瑜扑过去,却被金曜直接抬手按了回去:“坐下!”
那年轻人吃痛,只得‘噗通’一声坐下,恨恨地瞪着楚瑜:“你血口喷人!”
楚瑜挑眉:“我血口喷人?那你们为何在唐家堡的废墟里装神弄鬼,不就是为了阻止官府再来探查,阻止外头人进你唐家堡么?”
那唐林却沉得住气,眼神微闪,却只沉声道:“没错,正如您说的那样,最近这段时间我们才知道有大批武林人涌入唐镇,他们不就是为了那份所谓的藏海图么,若是任由他们进入唐家堡翻找,岂非糟践我们亲人的遗骸,让他们死了都不得安宁么?”
“所以你们就想将他们都吓走?”楚瑜挑眉。
唐林看了眼一边的年轻弟子,然后道:“是。”
楚瑜笑了笑,忽然示意一边的抄写口供的曜司下属不必再抄了,她梭然站了起来,淡淡地道:“你在说假话,既然你不愿意与我说实话,那么你们就等着唐家堡的众人尸身都被府尹大人拿到乱葬岗上喂狗罢。”
说罢,她也不再看唐林等人,只示意金曜与她一起转身出门。
金曜看着唐林眼里的惊涛骇浪,便轻蔑地嗤了一声:“看好他们。”随后便转身离开。
两人齐齐出了门外,又往楚瑜的房间而去。
“你……倒是真有些本事。”金曜看着身边高挑纤细的少女片刻,忽然道。
她的审讯手段老辣,几句话里一针见血,不用动手就逼得唐林他们开了口吐实。
楚瑜闻言,挑了挑眉,大眼里闪过促狭的光来:“审讯者,攻心为上罢了,如今可见到我的本事了,金曜星君?”
她好歹跟着老胡身边在大狱和堂上走了不少过场,特别是云州知府,琴家那位三老爷,琴笙的三叔,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审讯人的手段却很是滑溜能耐的,是有真本事的,什么刁钻的犯人,他都制得住。
她也跟着学了不少。
“但是,你为何说唐林没有吐露实话?”金曜看着她那模样,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异光,淡淡地问。
楚瑜道:“你可见他说假话时,眼神乱飘,还要看向旁边那个小的,与他方才字字泣血的模样截然不同?”
金曜回想方才情形,便也颔首:“这又如何?”
楚瑜轻嗤了一声:“他这般动作,说明他下意识地担心他的同伴会说漏了嘴与他口供不一致,所以他才无意识地看他的同伴。”
她也特意看了那个年轻人的样子,确实看见对方浑身一僵,垂下眸子,嘴唇紧抿,似有些欲言又止的不安模样。
“所以,你就判断对方一定在说假话么?”金曜若有所思。
楚瑜颔首,神色肯定:“没错,他们就算不是说假话,也必定是没有完全吐露实情,必定有所隐瞒。”
她顿了顿,随后又露出一点叫狡黠的光来:“咱们就先回去等着他们想清楚,来找我们。”
金曜挑眉,桃花眼里睨着她那脚下的样子,唇角弯起一点淡淡的笑俩:“也好,总归你的手段也不下于掌管刑司的土曜了,你安排就是了。”
楚瑜见状,忽然凑过去,睨着他取笑:“咦,金曜星君居然有夸奖我的时候,还笑了,真真是教人受宠若惊呢。”
金曜一僵,随后又冷下了俊脸,冷哼一声,随后推开楚瑜房间的门。
果然房间里琴笙和金姑姑都在,也不知正对着一张地图在看些什么,正低声细语。
琴笙手里拿了一只杯子,里面剩下半杯鲜美的牛乳。
楚瑜走过去,提了小炉上温着的牛乳笑眯眯地给他的杯子里倒了一杯:“白白,看什么呢?”
琴笙见她来了,琥珀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恼之色,忽然轻哼一声:“方才有条野狼让野猫送了一副地图过来,指明是要让你亲眼过目的,你自己看罢。”
野狼,野猫……
楚瑜一听这可笑的称呼,便有点无奈——
她的白白对逸哥儿和宫少宸还真是敌意满满。
她低头一看,不禁愣了,梭然睁大了眼,眼里闪过复杂和不可置信的光芒:“这是……宫少宸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