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瞳对蛊坛的气息很熟悉,很快就带着陆景来到了阳春街三元巷,一栋名叫“江雪楼”的乐坊门前。
正有士人才子进进出出,清雅乐音来回飘荡,令人迷醉。
江雪楼是闻名南郑的乐坊名楼,坊主人称“八音老人”,寓意丝竹八音无所不通。
其中尤以古筝最为神妙,在川蜀地界享誉大名。
八音老人姓易,人称“易八音”,他自身是音律大家,音波功高手,还擅长授徒,教出了一位镇楼的头牌乐伶,名叫易观棋,得传八音老人六品异宝【洞灵筝】,人美技精,色艺双绝,在汉中上流几乎无人不知。
陆景也听说过。
站在乐坊之外,陆景看着这栋雅致的三层小楼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居然是严家的产业。
“‘有严有翼(易),共武之服’,有意思。”
陆景笑了笑,藏得还真隐秘。
他举步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
严苓正身穿狐白裘坐在三楼雅间小桌前,伸手轻按蛊坛表面,发散其中异香,小心拿捏分寸——多了容易吸引周遭毒虫,引人注意,少了又会散不出去,必须得注意尺度,既能引起墨瞳注意,又不会惊动其他炼蛊用毒的江湖人……
好在她和墨瞳已经很熟了,微操不算难,对这个度拿捏的很轻松。
在小桌对面,就坐着那位汉中闻名的“第一乐师”易观棋。
她年纪比严苓略大,二十三四的样子,眉目如画,外披大红羽缎,艳彩照人,只不过与严苓坐在一起,美则美矣,却有些媚俗。
这是不可避免的,江雪楼毕竟是做生意的,再清高的乐伶也要弹琴陪笑。
易观棋坐在小桌对面看着严苓,脸上带着古怪的笑。
严苓冷不丁一抬眼,被她那笑容吓了一跳,道:“怎么这副表情,看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易观棋悠悠道:“我在想,咱们严家大小姐是不是中了情蛊,不然为什么一进门就鼓捣这蛊坛……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联络某个人,还是男人。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严苓脸一红,斥道:“去去去,楼下那么多客人,你就让三叔公和巧儿应付啊。”
“不能多弹哦。”
易观棋好整以暇地理了理头发,一本正经道:“物以少者为贵,多者为贱,琴音同理。听得多了就不稀奇了……这还是你告诉我的,怎么,为了撵我走连这话都忘了?”
“……”
严苓无言以对,脸色涨红,瞪着易观棋。
易观棋微微一笑:“看伱来的这么急,只怕你要找的人也是新近回汉中的吧。最近确实有不少人受张鲁传召返回汉中……从南边回来的青年才俊,也就张鲁四子张盛、大将杨任算个人物,哦对了,还有那位最近声名大噪的陆景……”
严苓竭力维持着表情,但易观棋善于察言观色,还是让她看出来了。
“原来如此……”
易观棋笑道:“是他啊。他可是名人哦,昨天马超麾下找他麻烦,反而让他给羞辱了,张鲁不但没怪他,还封他为祭酒。天师道四代以来最年轻的炼神境,嗯……勉强配得上咱们严家大小姐了。”
“易观棋!我撕了你的嘴!”
严苓羞怒地去抓易观棋的脸,易观棋娇笑着躲开,两位美人在房间里打闹起来。
门外,八音老人刚要开门,听到里面的笑声无奈摇头,一脸慈祥。
他早年被卖入严家为奴,赐予严姓,取名严阙,后机缘巧合在音律一道显露出不凡天赋,严家人于是替他脱了奴籍,还送他拜师学艺,十年间供给一应吃穿用度,终于将其培养成才。
易八音功成名就,感念严家大恩,立誓为严家赴汤蹈火。
第一家风吟馆其实是他开的。
严苓能这么小就有不俗的做生意的本事,也是易八音倾囊相授,如果没有樊阿出现,严苓大概率就是他的弟子……不过,他到底不是医者,对严苓的蝎尾难免忌惮,尤其她小的时候,善恶不分,是非不明,稍有差错就可能一命呜呼。
易八音一身本事得来不易,自然惜命,有的时候会躲着她,只是,他没想到严苓早慧又敏感,早将身边人的举动看的清清楚楚,所以……他留给她的印象不如樊阿,长大后,二人关系大为缓和,易八音一直为此事后悔,想着多加补偿。
“难得……”
易八音听着大小姐的笑声,非常欣慰,好久没看到她这么开心了。
就在这时,一名小厮快步跑了过来,低声说道:“楼主,天师道的人来了……”
易八音皱眉:“谁?”
小厮道:“穿红黑色道袍,头戴玉冠,胸前绘有三足金乌,该是兵鸦道都监。”
易八音想了想:“可是刑度?”
小厮摇了摇头:“比他更年轻。”
易八音沉吟片刻:“走,去看看。”
二人快步下楼,正看到陆景走进大堂,他那一身装束太过惹眼,来往士人都有些意外。
易八音消息灵通,一看到陆景,马上联系到昨日那出闹剧——都监这个职位很危险,尤其最近这段时间,张鲁未必舍得让自己的儿子担任此职,那同样年龄的高手,只剩下一个。
陆景,陆东庭。
易八音刚要下去接待,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可是西充县祭酒大人,陆景、陆东庭当面?”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三十多岁的士人站了起来。
只见他衣着华贵,气宇轩昂,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笑吟吟走向陆景。
陆景扫他一眼,目光看穿皮肉,直视脏腑经脉,心中冷笑:“《万木回春》,新野邓氏……”
陆景道:“是我。敢问贵驾。”
那士人微笑道:“贱名不足挂齿。早听说正一道有位后起之秀,杀人如麻,性情残暴,今日有幸一见,没想到,竟是如此的衣冠楚楚……”
“……”
陆景挑了挑眉。
整座大堂忽然鸦雀无声。
堂下原本坐在桌旁喝酒听曲的人也都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两个,没想到有狠人敢在天师道的地盘挑衅兵鸦道都监,一时间,乐坊内外只剩下淡淡的琴音飘荡。
没一会,琴音也停了。
楼上楼下的客人都感觉不对,相继从雅间推门而出,观望下方情况。
陆景站在中央,那士人举杯来到他身侧,递酒给他,面上带笑,实则笑里藏刀。
陆景懒得接。
那士人看陆景不搭理,也不在意,自斟自饮,淡笑说道:“大人贵人多忘事,我来提醒提醒。西充县衙门前挂着三具尸体,各个都是死状凄惨、肢体残缺、血肉模糊!正是祭酒大人亲身所为,是也不是?”
陆景道:“是。”
瞬间,一片哗然。
易八音等人也吃了一惊,没想到陆景看起来像个翩翩公子,行事竟然如此狠辣。
那士人看他答话,嘴角笑意更深,继续道:“大人曾于老乾山枫木轩尽杀九黎寨数十门人筑了一座尸骨京观,以至血流漂杵,尸横遍野!是也不是?”
陆景道:“是。”
又是一片哗然。
这次不少人眼中都带上了惊恐之色。
在场众人多是汉中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子弟,深知天师道政策宽惠,与人为善,可陆景亲口承认的两件事却全是狠辣残忍的行径——杀人不过头点地,辱人尸身实是不该,张鲁用这样的人做都监,是不是意味着他以后也要如此对待世家大族?
人心惶惶!
那士人更加得意,刚要说话,陆景插言道:“还有新野邓氏,庞羲旧部,邓芝。此人伙同九黎寨风蜈使、圣女意欲杀我,让我剁了脑袋!
可惜没把他也挂上去,当初一念之仁,现在有点后悔了。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呢?就应该把新野邓氏满门都灭了,也省得你今天在我面前大放厥词!你说呢?”
陆景逼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恐怖的杀气逸散而出,周围众人脸色煞白,无不心惊胆颤。
好几个年老的想要开口指责的人立马闭上了嘴;那些年轻士子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那士人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死盯着陆景,目光中满是仇恨。
陆景冷笑道:“你是不是以为隐藏了身份,就能随意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汉中律法也没有不让人说话的,如果因言获罪,就显得太霸道了,是吗?”
“……”
那士人脸色微变,他身上的卓然气度开始变得僵硬。
陆景反而笑了:“庞统告诉你邓芝下场的时候,有没有说刘备狼子野心、背信弃义的行径都是我传遍成都的?当初他和魏延没杀我,很后悔吧……”
“?!”
那士人大吃一惊,自信淡然的气度彻底维持不住,惊得后退了一步:“你怎么知……”话没说完,惊觉失言,连忙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周围人更是大惊失色,没想到还有如此牵扯。
陆景看着那士人的眼睛,冷冷说道:“他找你们来给我添堵,你们还真就来了,蠢的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庞统、魏延将我打成重伤,我送他们跟刘璋反目,坏他们窃取西川的大计!我连刘备都不惧,你是哪来的胆子孤身一人在我面前数落我的‘罪行’?那三具尸体和那座京观还不够是吗?”
那士人冷汗直冒,脸色煞白,陆景的反应跟预想的不一样,心脏开始怦怦直跳!
他是邓芝族弟,邓义,此番跟着邓氏族人暗中来汉中伺机为兄报仇,没想到打探期间,机缘巧合先在这乐坊相遇了,一时没压住仇恨,逞口舌之快,想先扒掉陆景假面,让他露出本来面目受人唾弃。这也是笃定他在汉中南郑不敢乱下杀手,却没想到他直接认出了自己的出身,更直接揭露过往,摆明了不受人言裹挟!
情况开始失控了……
不好……
邓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陆景冷笑道:“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邓义大惊,下意识施展轻功向外狂奔,谁知一道闪电来到面前,紧接着雷光大放,轰隆隆,一记闪耀着雷霆的手掌印在腹部。
万钧雷劲摧枯拉朽般涌入丹田!
“啊啊啊啊!”
邓义发出凄厉惨叫。
丹田破了!
邓义十几年修炼的内力顷刻间化为乌有,人向后倒飞而出,摔倒在大街上,乐坊内外所有人都被陆景的突然暴起吓到。
“现在可以加一条了。”
陆景好整以暇地站直身体,淡淡说道:“当街殴打邓氏族人,废其丹田,意图赶尽杀绝!我做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这章三千五……不好意思,好像复阳了,一整天难受的要死,实在没状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