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严一凌沉了口气:“如果往生者在天有灵能为自己索冤,皇后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徐天心与她跪在灵前一侧,和别的宫嫔一样,将黄纸放进铜盆里。“做人挺儿戏的,昨天还好好的。哪知道一夜的功夫就睡进棺椁里。要是就这么走了,心里是否无憾?”
严一凌看火舌吞卷了黄纸。瞬间化为灰烬,心里只有悲凉。“也许真的到那个时候,什么都释然了。”
“未必吧。”徐天心低着头,声音刚好够送进她耳中。“我倒希望太后在天有灵,索命不成,也吓死害她的人。”
听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严一凌没有做声。
再看妃嫔们个个哭的梨花带雨,她也不好意思一脸的沉静。只当是送一送太后吧。眼角滚落几滴清泪。
倒是遥光奉命为妃嫔们添纸元宝和黄纸的时候。趁人不备,狠狠掐了徐天心的肋下。
徐天心疼的当时眼泪就下来了。
“贵嫔娘娘节哀。”遥光哽咽的说,可分明眼底的得意交错着悲伤,一闪闪的全都是挑衅。
心里恨不得将她碾碎,徐天心不动声色的说了声多谢。
一阵风过,铜盆里带着火的黄纸忽然飞了起来。
彼时奉临正好从内室走出来,眼前火光一闪,他下意识的举起手臂,用宽大的衣袖遮住自己的头脸。
这一幕,严一凌和徐天心都看见了。
两人心里纳闷。却都没有出声。
“皇上,您没事吧?”小侯子躬着身子问?
奉临定了定神,摇头:“无事。”
“皇后受了惊。樱妃烧伤了手。未免她们爱上过度,先送回各自的寝宫。”奉临定睛看着那一盆熊熊燃烧的火焰,脸色隐隐的不好。
但终于还是跪下,拧着眉头往里面撒了一把纸铜钱。
“皇上,六百里急奏。”捧着折子的内侍监急匆匆的来到灵堂门外跪下。
小侯子接过来呈上。
奉临跪着展开,看了两眼。对身边的严一凌道:“这里就交给你了。”
“是。”严一凌含着泪:“恭送皇上。”
太后忽然暴毙,后宫之内留言纷乱。
起初谁都想不明白,身为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天后为何要自裁。何况皇上、肃亲王一向孝顺,皇后樱妃又伺候的尽心。
但很快的,人心惶惶的谣言就被同样的说法取代。
那便是沈家这些年结党营私,把持朝政,太后见沈子山暴死,知道皇权容不下私权,只好以死谢罪。保全沈氏全族。
第三日,太后的金棺就被运往妃嫔陵。因太后是先帝继后,没有资格同葬。
严一凌猜想,大抵先帝也未必愿意与她合墓,这样死后总归都能得到各自的清静。
只是三天了,作为样子的肃亲王都没有现身,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素惜端着热气腾腾的粟米粥进来,表情有些麻木:“小姐,多少喝一碗吧。这几天皇后忧伤过度,下不了床,太后灵前都是您操持打点,膝盖都跪肿了。”
“虽然生前,太后待我不怎么好。但人都已经走了,面子上总要顾及些。”严一凌平静的说。“还得看皇上的心意不是。”
章嬷嬷快步走进来,皱着眉道:“娘娘,樱妃来了。”
“樱妃?”严一凌愣了愣:“她的伤不是还没好么,怎么过来了?”
“小姐还是不要见她为好。”素惜心里不踏实。“现在宫中盛传太后的死和平阳王之死有牵扯,而谁都知道,是您向皇上’进言’就地免职,沈家的人只怕个个心里都恨透您了。”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在一个宫檐下,我能躲得了几时?”
没法,章嬷嬷只有去领着樱妃进来。
“樱妃的伤好些了么?虽然入秋许久了,天气还是热,仔细别发炎了。”严一凌看着她,平静的说。
“我有几句话,可否单独对娘娘说?”沈凉悦一脸的平静。
“好。”严一凌点头。
素惜却一个劲儿的摇头。
当然,最终她还是和章嬷嬷一起退了出去。
“现在可以说了。”严一凌看着她。
沈凉悦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缓缓的欠身。抬起头的那个瞬间,忽然向着她扑过去。“太后不是自裁,是有人害死她。你别以为表哥是皇帝就什么都不怕。你这样毒如蛇蝎的女子,除了会装神弄鬼还会什么。我今天一定要掐死你,为太后报仇。”
严一凌猝不及防,被她扑倒在地,背磕的生疼。
“严贵妃,你知不知道你只是个小小的贵妃,凭什么和沈家斗。表姐才是皇后,才是皇上最宠爱的妻子,整个后宫都是她的,你凭什么和她斗?”
她的手卡着自己的脖颈,似乎并没有特别用力。
反而严一凌握着她的手腕,劲儿使得不小。“樱妃你别再这里胡闹!”
“我偏要闹!闹的越大越好。”沈凉悦瞪大了眼睛,恶狠狠道:“反正没有了姑母,我也活不下去了,大不了和你同归于尽。”
沈凉悦一脚踢翻了细腿怨花架,花盆嘭的一声砸碎在地上。
这动静吓得素惜和章嬷嬷慌乱的冲进来,顾不得仪态的扑上来与樱妃撕扯。
趁着这个功夫,严一凌才勉强站起来。“都住手!”
她冷喝了一声,吓得沈凉悦一抖。
“太后的死没有人能预料到。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害死太后,有什么凭证?”严一凌瞪着眼睛,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我只知道如果太后还活着,绝不希望看到她一手栽培的樱妃,泼妇一样的只会撒疯。”
“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么?”沈凉悦哭的哀痛:“你永远都活在你自己的世界里,你看得见别人心里的惊恐与畏惧么?你不会有好死的。”
用力的推开素惜,沈凉悦捂着脸奔了出去。
素惜身上很疼,却叫汪泉:“去传太医过来,小姐受伤了。”
“我没事。”严一凌低着头做好,仔细斟酌了沈凉悦的每一句话。
“奴婢就说不能让她进来,小姐您非不听。”素惜委屈的落泪:“你身子娇贵,奴婢心疼。”
章嬷嬷叹了口气:“樱妃这性子虽然不讨人喜欢,但是肤浅。只怕太后这一走,她也活不了几天。”
“所以,她就只好来给我送信儿。”严一凌点着头说。
“什么?”素惜很纳闷。“樱妃给您送信儿?”系东呆技。
“是啊。”严一凌可以肯定:“她说太后不是自裁而死,皇上心里有畏惧的事情。我这样毒如蛇蝎的女子,就得去装神弄鬼……装神弄鬼的做一些事情,叫人害怕的事情。而她活着,就是为了替太后报仇。”
这么解释,就通了。
素惜的脸上透出惨白的颜色:“她要来送信儿,直接告诉小姐不就得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的?”
“她也说了原因,说整个后宫都是沈家的,都在皇后的掌心里。”严一凌可以确定,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猜到了什么,所以才用这样的方法来通知自己。
“咱们宫里,也不可幸免的被皇后安插了自己的人。”严一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每天活在别人的刀尖下已经够惨了,加上背后还总有一双盯着你的眼睛……
“那咱们该怎么办?”素惜担忧的不行。“实在不行,咱们也安插一些严家的人在身边。暗中窥探监视,总能把这些人揪出来!”
“这样动作就太大了。无疑是让皇后发现她的计划暴露。”严一凌可不想冒这样的险。“如此一来,她下一步的打算,咱们是更加难以预料。一动不如一静。”
其实就现在而言,只要皇后不发现遥光的身份,没察觉到徐天心入宫的真实目的,那她这里有没有内应,都无所谓。
“皇上呢?”严一凌觉得,突破口还是在他身上。
皇后背地里做了那么多事,连太后的死也蹊跷,他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
到底他心里在害怕什么?
难道是……回想起那天皇帝用袖子遮住脸的动作,严一凌脑子里一道灵光。
“是火!”?素惜和章嬷嬷对视一眼,均不知所以。
素惜低着头说:“皇上这会儿应该还在苍穹殿陪着皇后。”
“先别管这么多了,樱妃来宫里闹的是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赶紧去请冯靖宇过来,我需要他帮忙。”
“知道了小姐,我这就去。”
严一凌叮嘱章嬷嬷,一定要留心宫里的侍婢。
皇后有本事把戍卫安插在她宫里,怎么会没本事弄个小丫头进来。
“出去了只管说我闪了腰伤的不轻。身边得多几个小丫头来伺候。“严一凌心想,如果真有皇后的人在身边,她们一定是巴不得接近自己。“不必你来指派,只看它们谁有心思来我身边伺候即可。”
章嬷嬷当然明白,笑容阴柔:“娘娘您放心,奴婢有的是办法,叫这些小狐狸露出尾巴来。”
“好。”仔细想了想这些事,严一凌又道:“光是咱们一宫有所行动,只怕难成气候。还得要徐贵嫔多帮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