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靖宇来到栖心宫的内寝,扭开一个瓶子。
一股难闻的气味扑出来,呛的严一凌皱眉后退了一步。“是什么东西?”
“解药。”冯靖宇淡然的说。
果然,闻了那股味道,徐天心好多了。双眼不再是迷离的。脸色也不那么苍白。
“皇贵妃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冯靖宇忽然问。
只是他的语调和态度,都不像是在商量,反而有股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感觉。
“你说吧。”严一凌认真的看着他。
“能不能别再做这样冒险的事情了?”冯靖宇拧着眉,脸上格外的不痛快。
“我做什么冒险的事情了?”严一凌有点莫名其妙。
可能是刚才被帝后那么一吓,飞走的魂儿还没归位。
倒是徐天心晃了晃脑袋,重重的点头:“我们也不想让遥光再做冒险的事情。所以你最好带她走,越远越好。”
这下严一凌才明白过来,原来冯靖宇是说遥光。
“我和天心一样。希望遥光能远离后宫的纷争。左右皇后现在也没查出她的去向,你就带着她远走高飞,隐姓埋名,过正常人的日子也挺好。”
徐天心禁不住点头:“是啊,能走的时候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冯靖宇没想到这俩人竟然这么痛快,自己倒是犹豫了起来。
“并非是我不想带她走,一来她放不下宫里的事,放不下你们。二来,我还没有找到我要找的人。”
徐天心一把推开冯靖宇拿着药瓶的手:“你赶紧盖上。臭死了。再闻一会儿我就被活活熏晕了。”
“嗯!”冯靖宇沉着脸点头,把解药的盖子盖好。
“话说回来,你入宫到底是为了找谁?”徐天心没忍住,好奇的问。“你和遥光那么好了,我和她也是好姐妹,关心一下你的事情也是应该。”
后面一句,她之所以解释。是因为冯靖宇的脸色比锅底还要黑。
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严一凌也好奇,宫里能藏个什么样的人,叫冯靖宇这样会医术会毒术,功夫又好的全能人才被困其中。
“是啊,你不如说出来,憋在心里容易生病。何况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个人帮着你找,也未尝不是好事情。”
这俩人左右夹攻。可是冯靖宇就是闭口不言。
凝重的脸色叫他看上去格外严肃:“不关你们的事最好不要打听!”
两个人对视一眼,均是低下头撇了撇嘴。
“总之,以后不要动不动就麻烦遥光,也不要动不动就麻烦我。”冯靖宇冷着脸收起了药瓶:“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说完,他迅速的离开了这个房间。
他想见遥光了!
沈音苒跟不上皇上的步伐,提着迤逦的裙摆吃力的追着。
小侯子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只能远远的尾随在身后。
奉临迈进了后堂的门槛,听见身后嘭的一声,下意识的转过身去。
她跌在地上,顾不得疼,想要站起来继续跟着他走。
这时候的沈音苒,不像是端庄的皇后,反而很想小时候那个总是跟着他的小尾巴表妹。
“朕,没有什么要说的,你回宫吧。”
奉临皱着眉,没有走过去扶她。
“皇上。臣妾有话想和您说。”沈音苒抬起头,一双微红的眼睛看上去真情流露。“表哥,音苒有话要和你说。”
他避而不见,他置若罔闻,他可以让自己觉得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皇后还是皇后。
前提是,他不要见她,不要问她,只当她还是从前的样子。
可是,她偏偏不懂,一定要逼着他去面对。
“是不是一定要和朕说?”奉临有些无奈。
沈音苒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却还是点了下头。
奉临转过身去,独自往后寝去。
仅仅是短暂的犹豫,沈音苒就跟了上去。
小侯子叹了口气,领着两个内侍监守在了外头。想来这时候,皇上一定不希望他去碍眼。
“皇上。”沈音苒走了进去,才发现内堂的摆设都换了。
帷帐也从深赭色换成了淡青色。
这里的一切,曾经无不是她精心的布置。如今却叫她这样陌生。
好像没有她,他也一样能过的很好,一点都不受影响。
“皇上点的是什么香?”沈音苒没闻过这种味道。来反贞圾。
“安息香。”奉临平和的说:“皇贵妃摘录古方,着内务局的奴才调制而成的。没有檀香那么厚重的味道,又不似一般的香那么浓郁。”
“皇上的一切,无不是臣妾与后宫姐妹挂心的。”沈音苒含着笑,眼角的泪水却涌了出来。
奉临鲜少见她哭,今天已经是第二回了。“你到底难过什么?”
“臣妾不是难过,是自责。”沈音苒垂下头去:“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臣妾从来没有试过被皇上这样冷落。也从来没想过,音苒和表哥的情分,会生疏至此。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为此,我日夜难安,深感心痛,无时无刻不在自责。”
“那倒不至于都是你不好。”奉临拧眉:“一个巴掌拍不响,朕也有错。”
沈音苒走到他身边,缓缓的退了下去。
奉临坐在椅子上,沉默的看着她。
她就像是一只温柔的猫儿,脸颊轻轻蹭在他的膝盖上。柔和也安静。
他的手,轻轻的抚摸她光滑的鬓角,发丝散发着淡淡的茉莉清香。
如果这一刻能长久该有多好。
沈音苒很想一生一世就这么静静的过去。
没有皇贵妃,没有万贵妃,没有徐妃……没有这后宫里任何一个女人,只有她和他。
“表哥,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沈音苒终于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从徐妃的孩子没有了开始,您对我就不再是从前那么温柔了。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该在那个瞬间动那样的心思。可是表哥,我真的……真的不能不承认,我妒忌了她。我妒忌她到了心痛的程度。我们的孩子,就那么没有了。”
她的哭声,凄婉动情,叫听见的人心像是被刀来回的割,疼的难以承受。
奉临皱眉,抚去了她的泪。“朕知道,这些年愧对了你。”
这话是真的,因为沈太后当道,奉临一直不想再有嫡子。他不想那个流着沈家血液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注定了被利用的宿命。
被他的母亲利用,去谋夺他父亲的江山。
他希望有朝一日,他是真心能好好照顾他们的孩子。
所以,这一拖就拖了这么多年。
“朕知道,你嫉妒的不止徐妃,还有碧儿,还有凉悦。”奉临的语调有些凉。“所以,这么多年,朕一直把你放在心尖上去宠去呵护。哪怕,旁人仅仅是有对你不敬的心思,朕也恨不得剥皮抽筋,叫她们乖乖的臣服在你皇后的威仪之下。”
为着这个,他差点捏碎了碧儿的下颌。
为着这个,他屡次叫别人受委屈。
“可是,朕怎么做,你……仍然不知足。”
沈音苒连连摇头:“不,表哥,不是的。”
“不是?”奉临根本不信:“那是什么?”
“是太后。”沈音苒哽咽:“许多事情,太后一早就已经有了安排。臣妾身为沈家的女儿,为了沈家,不得已只能顺从太后。”
奉临明白她指的是沈宛儿那件事。
唇边的笑容,冷的让她有些害怕。“朕,不是什么都看不见。这么多年,朕的孩子,一个一个的枉死,有的活蹦乱跳,有的还未出世。你统领后宫,是天灾是人祸还是意外,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本帐?”
最不该说的话,最不该问的话,奉临还是问出了口。
他不愿意与皇后有这样决绝的一天。
可是这些事,若不弄清楚,他永远都不会安宁。
“皇上,臣妾没有。”沈音苒哽咽也坚决,眉头蹙的像是一座山丘:“臣妾那样的爱慕皇上,有怎么忍心下毒手去害皇上的孩子。何况,那种滋味,太痛,臣妾备受煎熬,怎么会让别人也有同样的厄运?”
奉临俯身,捧着她的脸,轻轻的拭去她的泪。“朕的印象里,你还是那个喜欢笑只爱笑,胆小又爱跟着朕的小尾巴表妹。然而,当朕有危险的时候,你会第一个来救朕。哪怕是火光冲天,你受了伤,也还是会伏在朕身上,一动不动的把朕拥在怀里。”
沈音苒正要说,再让她选一次,她还是会如此。
可话还没出口,奉临的目光骤然阴冷下来。“而不是现在这样,戕害妃嫔,毒害皇嗣,欺骗朕的丑陋样子!”
“皇上……”沈音苒跌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他:“臣妾真的没有。”
“你不用狡辩。”奉临不想看她,转过脸才道。“朕既然能说出这些罪状,就一定是有铁证在手。你每狡辩一次,都只能让朕对你更加厌恶一些。”
话说到这份上,沈音苒不知道该怎么办?
皇上为什么忽然就变了,为什么她在他的眼里,忽然就成了“毒妇”?
还有一个没死的!
沈音苒脑子里嗡的一声,随即想起了那个该死的人。
是程俊,是他,一定是他被皇贵妃收买了!
轻轻垂下头去,沈音苒竭力让自己平静的说:“表哥,音苒还是想像从前一样,一直一直的跟着你。”
“朕也希望,你永远都是从前的样子。”奉临凝眉:“可是,你还能回得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