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手不过抬高了一点点，就颓然地落下。
苏瑾瑜的脸朝着沈悦薇所在的地方，双眼慢慢闭上，唇角微微勾起，带出一抹极淡极淡的笑。
最后，他朝着沈悦薇伸出的那只手缓缓松开，一个竹筒从里面滚了出来。
之后，苏瑾瑜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极轻极轻，像是没什么重量。
可他眼前像是蒙了一层雾气一般，什么也看不清楚，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身处一片虚无之中。
突然，一阵凉风吹过，眼前的雾气渐渐消散，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座极高大的府邸。
那府邸所处的位置，竟有些眼熟。
他仔细去辨认，发现那是苏府，但，比原先的苏府要更加巍峨。
而且，那宅子前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首辅府。
然后，他看到了身穿首辅服的自己，看到了依旧穿着一身素色衣裙，却已经做了妇人打扮的沈悦薇。
他看到顾馨儿依偎在他的怀里，笑得分外开怀，最后，他又看到自己，亲手把一把锋利的匕首送入沈悦薇的心口。
瞬间鲜血涌出，沈悦薇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听到沈悦薇唤穿首辅服的自己，夫君。
一瞬间，苏瑾瑜有点弄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不明白自己怎么成了首辅，更不明白为何沈悦薇成了他的妻子，而他却不知道珍惜，亲手杀了她。
没错，成为首辅是他曾经的目标，但现在不是了。
再然后，眼前的场景飞速转换，他看到朝堂之上，三皇子高坐在龙椅之上，发号施令，而站在群臣之首的，正是穿着首辅服的自己。
三皇子为帝，他为首辅，这是他多年来的夙愿。
所以，这是梦么？
后来，他看到自己八抬大轿，迎顾馨儿入门，也看到了喝多了酒之后脸颊通红的自己。
再然后，朝中出了乱子，三皇子穷兵黩武，渐渐不得民心，而这个时候，却有另外一人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
只是，这人的形象有些模糊，令人看不分明。
渐渐地，此人的声望极高，甚至超过了三皇子。
再后来，此人率军逼宫，亲手砍掉了三皇子的脑袋，而穿着首辅服的自己，也开始惊慌失措。
之后，新君继位，开始清算。
顾馨儿拿出他和三皇子往来的书信，证明三皇子许多错误的决定都是出自于他的建议，因此，新君将他赐死。
那一刻，他看到穿着首辅服的自己一脸的震惊，他质问顾馨儿，为何要这般对他。
谁知，顾馨儿说，他一开始就弄错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不是她，而是沈悦薇。
是他，亲手杀死了那个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女人。
那一刻，浮现的光影里，他看到沈悦薇临死前的画面，她的衣服被鲜血染透，可她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只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遍遍问道：“苏瑾瑜，你就这么恨我？为何？为何啊？”
那一刻，苏瑾瑜只觉得自己和光影里穿着首辅服的自己融为一体。
那一刻，他痛彻心扉。
再然后，他坠入一片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沈悦薇那张爬满了泪痕的脸，在他的脑海里一遍遍重现。
……
后花园里，随风很快捡起掉落在地的竹筒，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条。
纸条上面，写得密密麻麻。
随风看了一眼，把纸条交给穆九霄。
穆九霄看了看，把纸条捏在手里，看了看已经失去呼吸的苏瑾瑜，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找个地方，把他葬了吧。”
在纸条之中，苏瑾瑜给出了很多和三皇子有关的秘密，只是在纸条的最后，他写了两个字：悦薇。
所以，苏瑾瑜来这一趟，并非是为了说什么秘密，他只是想找一个理由，见沈悦薇一面。
因为他所说的，早已写在纸条之上。
之后，穆九霄转过身去，去拉沈悦薇的手。
这一刻，他才发现沈悦薇的手有些凉。
“悦薇？”
沈悦薇回过神，隔着轻纱帷帽看向穆九霄：“怎么了？”
“你的手很凉。”
“许是在这里站的有些久了。我们回去吧。”
“好。”
这一刻，沈悦薇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觉。
痛快吗？有，但是，并不是很多。
伤心吗？并没有。
上一世的事情已经过去，不管发生的时候如何的惊心动魄，都已经是虚无缥缈的镜花水月，早已如轻烟一般，随风而逝。
这一世，苏瑾瑜对她做了许多恶劣的事情，所以，她对苏瑾瑜只有无尽的恨意。
可最后这一刻，苏瑾瑜做了这么一件事，她反倒是有些恨不起来了。
但，人都死了，恨与不恨都不再重要。
回到房间，沈悦薇释然一笑，转身抱住了穆九霄。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厚、妥帖、有力。
听着穆九霄稳健有力的心跳声，沈悦薇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她仰脸看他，轻声唤道：“夫君。”
穆九霄低头，看向她的眼神温柔如水：“嗯。”
“夫君。”沈悦薇又唤道。
“嗯。”穆九霄的嗓音，比刚才又温柔了几分。
“夫君。”
“嗯。”
……
一连数十次，沈悦薇接连不断地唤着穆九霄，穆九霄不厌其烦地应着，声音低缓，目光宠溺而温柔。
最后，沈悦薇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傻瓜，我若是一直叫，你是不是要一直应下去？”
“自然，你愿意叫一辈子，我就应一辈子。”说着，穆九霄把沈悦薇抱在怀里，走到美人榻上坐下，轻轻地为她捏着肩膀，“今日迎来送往，累着了吧。为夫给你捏一捏，保准你能好好歇一歇，再睡上一觉。”
今日府里办满月宴，所以接下来，穆九霄没什么事。
他专心给沈悦薇捏着肩膀，力道把握得很好，不多时，沈悦薇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穆九霄缓缓起身，把沈悦薇抱到床上，细心地为她盖上被子。
之后，他在她身边躺下，静静地欣赏着她的睡颜，唇角的笑意怎么也遮掩不住。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一觉，沈悦薇睡得十分安稳，再醒来的时候，她看到穆九霄躺在她身边，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