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勇甩出的袖箭,距离近而劲力十足。
姚四娘万万没有想到,杀手之中居然有如此强悍内劲。
她的整个身躯被箭矢附带的内劲,冲击得向后仰去,上半身几乎向后反折到马背之上。
要不是她双腿紧夹住马腹,险些坠落马下。
可哈里勇也只来得及甩出这一箭。
待他回笼手臂,正想甩出第二箭时,郑云飞的羽箭已是如飞而至。
“嗖…”
只屑听得羽箭的破空音,哈里勇便知道,这是一个内功深厚,在骑射箭术上浸淫极久的硬茬。
在哈里勇出道十余年所遇的对手之中,能有如此箭术力道的人,应该是屈指可数。
有了郑云飞的掩护,姚四娘乘机一挺身子坐了起来,她“呛…”的一声,腰间佩刀出鞘,寒光连闪。
数招之下,已有一个附离子身首分离。
哈里勇见状,拔出金狼头弯刀,飞马上前接住这个可怕的黑衣人。
“快撤…”激战中他不忘大吼一声,让其它附离子尽快撤出战斗,别被这三个黑衣人粘住。
他现在最为担心的是,这三个黑衣人背后,是否还有大量的援军。
如是这样,那可就惹上大麻烦了。
左青早已收起了弓箭,抽出了马刀。
他见跟姚四娘缠斗的杀手十分凶悍,便加入到战阵中。
郑云飞正待上前追击,一阵羽箭迎面袭来,他只好卧马倒地避开。
与姚四娘和左青两人拚斗了十数招的哈里勇,自知久战对其不利,他虚晃一招卖个破绽便跳出战阵。
左青正要策马上前,瞥见对手手袖一甩。
“小心…”
伴随着姚四娘的惊呼,一支袖箭袭到,击中左青右臂,手中长刀负痛坠地。
姚四娘抽弓搭箭,哈里勇已窜出数十步之外,掩入黑夜之中。
“别追了。”
当郑云飞跃上战马想要追赶时,被姚四娘喝停。
她深谙这十余个杀手,个个武艺高强,绝非一般的刀客或是都护府官军。
而这三个被杀之人,完全是没有防备之下,才被他们干掉的。
如果继续缠斗下去,接下来被杀的一定是自己这方。
只是对方想急于脱身,无心恋战而已。
……
翌日五更前,伊州城。
江南春后院的二层静室里。
匆匆从吴村赶回的姚四娘他们,带着被烟火熏黑的脸庞叩见陈景农。
“大兄,失手了…”
陈景农听闻详情之后,也是眉宇紧锁。
他背着手来回在房中踱步,叹道:
“是为兄低估了对手,又高估了吴配繁此人,没想到他如此缺乏谋略,鲁莽到遭来灭门之祸,还使本座失去了安西都护府中,一个重要的内应。”
“大兄,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应对?”
“师妹,现在的形势对咱们非常不利,只能按兵不动,先忍耐一下,等待郭威大军来到伊州之后,咱们设法接近他,并给他提供一些线索,让他派人下去查,像这种灭门惨案,又跟军械走私有关,他一定会感兴趣。”
“这个新上任的安西都护府主将曹治平,根本不是传说中的什么纨绔书生,光凭他出的这几个招数,就能轻松掌控了驻军主力的六千精骑,说明他很不简单。”
陈景农忧心忡忡地说道。
“可是大兄,四娘有一点不明白,那吴副将只是挨了四十军棍,停职在家,为何曹治平忽地要派人去灭门?那日当场要他的命,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嘛。”姚四娘疑惑道。
“这个前面好猜测,曹治平想掌控整个安西都护府的军权,是明白的事儿,驻军第一营是重点,吴配繁只块拌脚石,把他搬开并非一定要杀之,至于昨晚这个灭门事件的起因,为兄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陈景农揉着太阳穴,沉声道。
“哦对了大兄,昨晚屠村灭门的杀手,是突厥武士,个个武艺高强,是可汗帐前的附离子。”
姚四娘道。
“说甚?突厥附离子?”
陈景农听罢,猛地转过身来,双目炯炯地盯着姚四娘,脸色凝重。
“嗯…没有错…”
姚四娘说着,向后伸出手去。
站在她身后的郑云飞,双手呈上三把雕刻有金狼头的月牙弯刀。
这是现场唯一留下的物证。
月牙弯刀的刀柄上,雕刻着一个镂空金色狼头,就是突厥最精锐的武士标志,可汗的大帐兵-附离子。
独一无二的标签,至高无上的武士荣耀。
不知道是突厥人用惯了月牙弯刀,还是哈里勇太过自信。
他以为凭附离子的身手,就算中间遇到点阻力,他们不可能有伤亡,也就不会落下物证。
正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们却遭遇到姚四娘这样的高手,也算是大意失荆州,落下了关键性的物证。
吴配繁只是个边军偏将,无足轻重。
突厥人如此劳师动众,派出最精锐武士,深入腹地百余里去暗杀,还灭了他全家。
显然是雇凶杀人。
幕后操纵的嫌疑人,就是曹治平等。
至于事隔半个月之后,又突起杀心,这只能说明他们是发现吴配繁,竟然还掌握着一些与军械交易有关的线索,准备继续向上揭发。
陈景农长期从事谍报工作,很容易推断出结论。
他在情报分析与逻辑推理方面,较为擅长,对时局和人心拿捏得也较为准确。
姚四娘他们听得连连点头。
“突厥人留下的三把金狼头弯刀,这是最有利的物证,我们完全可以加以利用,让郭威去对付曹府,最好是他们打起来。”
想到这里,陈景农攥紧拳头颇为兴奋,仿佛看到他们双方的相互厮杀。
“大兄,那咱们下一步咋办?”姚四娘问。
“静观其变,处处小心行事!”
陈景农目光炯炯,他已在思考对策,“师妹,郭威大军携带大量辎重,行进缓慢,他们要到达伊州,恐怕是十一月中旬的寒冬期,这段是空档期,趁大雪封山之前,你可以先回鹰爪岭,陪伴师父师母他们一段时日。”
姚四娘颔首称是。
她有一年没回鹰爪岭了,母亲多病。
走到隔壁浴间,她去烧水洗澡。
一盏茶的功夫。
昏暗的天空里,忽然电闪雷鸣。
“嘀嗒…嘀嗒…”
无数雨滴自高空落下,拍击在屋檐的瓦片上。
这场大雨,是西域提前入冬的前兆,给人们带来寒冷的感觉。
陈景农立在窗前,浮想连篇。
早在二个月前,他就收到江左盟宗主的密令。
上面说道:
查清曹氏在西疆的秘密金库,地下军库和通敌证据,适时给予公布,争取早日逼他们举兵谋反。
陈景农明白,这是江左盟成立至今,坚持暗杀,离间,策反,蓄意制造内乱外患之策略。
十数年来,针对皇族元氏和曹府的暗杀,实施过无数次。
但都以失败告终。
多少江左盟义士,为此献出了生命。
策反,制造内乱外患也有多次,收效甚微。
无数次的失败,失去亲人的痛楚,像乌云般笼罩在他们这些江左遗族人的头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目前的终晋帝国,实在是太强盛,这些动作撼动不了终晋基业。
江左盟需要拥有自己的军队和地盘,招募壮丁勇士和军卒,要很好地蛰伏下来,以保存实力,等待极佳时机。
这种想法,无数次在陈景农脑海里涌现,但苦于说服不了盟中的大多数长老。
国破家亡的仇恨,南北之间的士族豪阀,数百上千年来的相互歧视,根深蒂固。
尤其是说服不了宗主,让陈景农颇为烦恼。
一阵香风疾到,身后出现了一个靓丽清美的女子。
瓜子脸颊,柳叶细眉,五官精致,身穿一件鹅黄色底草纹样的浴袍,湿湿长长的秀发上,还有不少水雾。
“大兄,又在想那些伤心事了吗?”
姚四娘上前,从背后轻轻抱着陈景农,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
他反手抚摸着她白嫩细滑的手臂,叹息惆怅。
“大兄,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姚四娘有些酸涩地说道。
她是陈景农的小师妹。
十八年前,当他们这些南朝遗族逃到西域,无处藏身,只能占山为王。
经过一番争斗拼杀,他们终于在天山南麓的鹰爪岭安定下来,南朝护国公姚定国,被推举为大当家。
十数年的努力与发展,鹰爪岭已成为西域最大的马匪之一,匪众五六千人马。
无论是突厥王庭,还是安西都护府,前几年派兵围剿,都是铩羽而归。
这几年,无论哪一方,谁都不愿意再去自讨没趣。
陈景农叹道:
“我一直在想,这次终晋朝太子监国,他与曹府之间,最终必有一战,这是我们最好的复辟机会,一定得很好利用。”
“嗯,四娘听大兄的。”
“好,你忙碌了一休累了,先去歇息,今日做些准备,明一早进山。”
陈景农拍着她的手掌,柔声道。
姚四娘颔首。
……
“太子殿下,这数月里奴婢已查明奸党集团的贪腐,以工部尚书刘含章为首,和他的一批工部蛀虫,利用每年河坝维修与水利工程,搞大肆贪腐,还有兵部军械司等。”
暗卫督公纪洪向太子爷禀报。
“做得很好。”
元智颔首,嘴角拉起一丝冷弧,杀机凝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