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逐渐亮了。
四贝勒府门前，粥棚也已经搭设完毕，若音领着胤禵和胤祥出去时，却见外面人烟寥寥。
“小四嫂。”
胤禵觉得奇怪，左右张望以后，便问道：“你难道没把今天要派粥的事情跟大家说吗？怎么没人呢？”
胤禵问完，胤祥那里就拉了拉他。
他们俩都知道，小四嫂做事这么稳妥的人，怎么可能没跟人说呢？
果然，他俩再转头看向若音时，就见若音也正皱眉。
没人来？
不对劲。
她分明记得，几日之前，她让桂嬷嬷“无意间”把这个消息说给人听的时候，人家还很高兴呢。
说是，一定要来捧场。
而现在——
若音正觉得奇怪，正好这时，不远处就有几个布衣老百姓拿着粥碗和勺子过来了，笑呵呵的，的确是很高兴的样子。
见有人来，胤祥那里倒是很快振奋过来，忙到了粥棚前，去盛粥。
有人来就好了。
若音心里想着，决定待会儿趁着这两位老人家喝粥的当口，去打听一下消息。
过不多时。
老人家将一碗热粥和热馒头吃得个干净，若音就过去了。
“两位老人家。”
若音瞧着这俩布衣百姓，便状似无意道：“今儿也不知怎么回事，施粥竟都没人来，也不知我这粥水，可还合二老的胃口？”
这两位老者闻言，其中那个老婆婆便道：“味道好呀，火候够！粥也粘稠，至于为啥没人嘛，老婆子我倒是知道。”
知道？
若音一听有门，忙追问。
须臾。
俩老者离开时，若音看着他们的背影，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
她道为什么没人呢？
今儿腊八，董鄂家竟也在施粥，而且是肉粥。
相较于五谷杂粮做成的腊八粥，自然还是肉粥更能吸引人了。
“小四嫂。”
胤禵这会儿有点生气，鼓着腮帮子就道：“这个董鄂氏，也太讨厌了！之前的事，明明都是她自己的错！”
“她今天竟然，竟然还干这种事！”
胤禵显然想骂人。
就是，他年纪小，也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人这么厚颜无耻，甚至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才能表达董鄂氏的恶心。
“没事。”
若音却很冷静，她摸了摸胤禵的脑袋，就道：“董鄂氏这人张扬跋扈，做事情只凭一时冲动。”
“她设粥棚，必然是想截了我这儿的人。可是，她真的确定，她能把施粥的事情做好吗？”
胤禵先是一愣。
随即，他看着若音自信满满的样子，再想起之前董鄂氏的为人，忽然就觉得，若音的话，有道理！
“小四嫂！”
胤禵眼里一下子流露出激动来，他问道：“咱们是不是有什么法子？”
“哼，这次你施粥，怎么说也是跟皇阿玛请示过的，代表的可是咱们皇家的颜面，董鄂氏这种行为，真是！”
“有呀。”
若音笑眯眯道：“咱们的腊八粥，共计五百斤。算下来，也不过两三千人能够吃到而已，也说过，是先到先得的。”
“可董鄂氏那儿呢？她既是想抢了我的人，必然也是要下本钱的。”
“这会儿才刚刚辰时呢，她要支撑一整天，可没那么容易。”
还是那个道理。
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董鄂氏故意想让若音这儿没人，要她丢脸，今天势必是要和若音耗下去的。
她，有这个本事，有这个财力吗？
胤禵那儿听了若音的话，似懂非懂，不是很明白，但随即，若音道：“走，胤禵，咱们去干一件事！”
若音说着，回头又看向胤祥，道：“十三弟，粥棚这里，就交给你管着了，小桃还有和公公，会帮你的！”
“嗯！”
胤祥是个乖孩子，也没多问，便道：“小四嫂，你去忙吧！放心！”
有他在，没问题！
若音这儿，看粥棚这里人少，也有护卫守着，一时没什么问题，就叫桂嬷嬷那儿去套一辆马车过来，往董鄂家去。
路上。
若音撩开车帘看着外头的行人，便问道：“嬷嬷，从前你总是帮我打探消息，是不是认识一些三教九流？”
桂嬷嬷直言不讳，回答道：“是。侧福晋这是，想要让人去捣乱？”
“是，也不是。”
若音道：“我有个法子，就是有点损。不过，对着董鄂氏，这再损的法子，应该也算不上什么了。”
桂嬷嬷闻言莞尔，自是没有不答应的。
一刻钟后。
马车停在了董鄂家外的巷子边上，若音望向外头长长的队伍，嘴角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抹笑容来。
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顺利呢。
董鄂氏那儿做事没经验，一大早才让人熬粥，现在第一批的粥都还没好呢，大多数人都饿着肚子，脸色不是很好看。
机会来了。
若音挑眉，就凑到桂嬷嬷耳朵边上，说了什么。
桂嬷嬷闻言，换上一身粗布麻衣，再将脸上抹得黑了一些以后，就朝着排队的人群过去了。
胤禵不解。
瞅着桂嬷嬷，就问道：“小四嫂，你这是？”
“且先看着吧！”
若音说着，已经看见桂嬷嬷开始行动了。
桂嬷嬷帮若音掌管京城的一些铺子，平时跟铺子里的人打交道，认识的也多，三教九流里，也包括那些喜欢走街串巷说八卦的妇人们。
还有游手好闲无事可做的闲汉。
今日董鄂家派肉粥，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桂嬷嬷认识的人里头，正好就有一些在排队的。
桂嬷嬷过去，便是要他们扰乱秩序。
果然。
不多时，桂嬷嬷刚跟几个人接触以后，一个浑身脏兮兮像乞儿的男子忽然就把手里的碗摔在了地上。
街上的排队的人本来都在聊天，他这么一下，就将好些人的注意力就吸引了过去。
男子愤愤然，指着董鄂家的门楣便道：“就这还说派粥！我都等了一个时辰了！这不是晃点我们么？一看就不是诚心的！”
“我算知道了，这些大户人家，就只知道充面子！实际上，手指头缝里流点东西出来都不肯！哼！”
“你们这粥，我可不要了！还不如去要饭呢！”
男子骂完，揣着怀里桂嬷嬷刚刚给他的一串铜钱，喜滋滋地就准备去吃面了。
唔，还是臊子面，这不比肉糜粥舒坦？
果然。
人群里，有人牵头，还真就有人站出来附和了。
一时之间，董鄂家的瞧着门口情况混乱起来，忙派人出来维持秩序。
可惜的是。
若音准备充足，维持秩序的人一出来，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就喊了一嗓子道：“天啦噜！董鄂家的恼羞成怒要打人啦！”
“不是，不是！”
这时候，董鄂氏身边的阿芋看情况不好，忙急吼吼道：“肉粥已经熬好了，正在端出来呢！”
“大家稍安勿躁，排好队，人人都有！不用急！”
阿芋的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人眼睛就放起了光。
人人都有！
这话，算是强心剂，原先还略有不满的人瞧见董鄂家的大门真的打开，也有人端了肉粥出来，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然而。
好景不长。
半个时辰后，第一批的肉粥没了，领到粥的人吃得满足，抹抹嘴巴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剩下的那些，端着空碗，继续抬头望天。
于是，又有人站出来了。
像刚刚一样，愤愤然，指着骂。
“又说人人都有，我怎么没有？要说先到先得，我可就不排队了！”
“就是！我看就跟刚刚那哥们说的一样，你们就是故意装装样子的！”
这回。
董鄂家新一批的粥还在熬呢，一时半会可没这么快好，一开始阿芋还能勉强维持秩序，后头就不成了。
人群越来越乱，眼看着董鄂家的护卫就要和百姓打起来了。
胤禵看着情况不好，有点紧张，怕发生什么事，就看向若音，问道：“小四嫂，现在怎么办？”
若音早有准备。
听胤禵问，就从兜里拿出一块腰牌来递给胤禵，道：“这儿距离府衙倒是不远，就劳烦你跑一趟了。”
“过去带着府兵过来，将捣乱的人都给抓了。”
“再告诉董鄂家，既然办不好事情，引发百姓骚乱，就别施粥了。不然的话，皇上定然会怪罪下来。”
这次的事，绝对是董鄂氏脑子一热干出来的。
胤禵带人来拆粥棚，董鄂家想必不会拦着，甚至还会暗戳戳帮忙呢，事后，势必也会更讨厌董鄂氏了。
这就够了。
董鄂氏坏事做尽，有机会回家好生待着竟然还不安生，如今上赶着作死，也算是给了若音收拾她的机会了。
这次。
若音就要让董鄂氏知道，不是每一次做错事，都有机会弥补的。
“好！”
胤禵没想那么多，他只是看着百姓们乱起来有点担心而已，要他主持秩序的话，他定然愿意第一个站出来！
答应着，胤禵拿着腰牌，便就跑去府衙了。
也是这时候，桂嬷嬷回来了。
她掀开帘子进了马车，笑着回禀道：“侧福晋，事情都办妥了。奴婢找的那些人，收了银子，现下已经离开了。”
“剩下的，留在现场闹事的，多半也都是一些趁机想要讨些好处的人。”
“这些人，本也不是什么好人，等会儿官府来了，正好将他们抓了伏法。”
若音闻言点点头，往身后的软垫上一靠，就道：“嬷嬷，你留两个人在这儿接应胤禵吧。咱们，先回去。”
估摸着，这边闹够了，四贝勒府门前的施粥棚子，也该忙活起来了。
“是。”
桂嬷嬷答应着，便去安排了。
回府路上。
若音仍是撩开车帘看着外头。
先前还阴郁着的天，此刻倒是晴了，蓝天白云，景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