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紫金,我恨你,恨你有一个全心全意疼爱你的娘亲,你却不知珍惜,成日里说自己是个没父亲的可怜人,可谁又有你半点幸运……我虽亲爹亲娘在世,却待我如牲畜犁头无异,好吃的从来轮不到我,重活累活全丢给我,动辄打骂,但凡见着点好处,便立马把我囫囵个儿卖了……”
她的动态看着木讷,眼睛里的却不自主地燃着熊熊怒火。
“因为陈黄金害你不成,却转头拿我填上!!!凭什么?你抢了她的心上人,要拉我垫背?你们都该死,全都该死……”
虽说是隔房的堂姊妹,到底应该有些血脉亲情,可眼下的女子,却似癫狂了一般,双眼瞪着陈紫金,好似恨不得将她撕个粉碎。
陈紫金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眼神中毫无波澜。
嫉妒有时候会让人面目全非,深陷泥潭而不自知。
明明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还有可能因为王氏成为朋友的人,眼下却因为嫉妒被命运送上绝路。年纪轻轻,何至于如此……
她轻轻拍了拍陈青金头顶,淡漠地问:“说吧,是谁在背后帮你,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纵然陈青金手段了得,可一个土生土长的山乡女子,是如何能够驱使那样一群高手来追杀自己,又是如何能够在这么快的时间里,迅速而精准地找到她们。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不顺心的事一茬接着一茬,可也无非是山村太穷族人歹毒,基本都在能掌控的范围内,却不似眼下这般,追杀的高手一波接着一波,且找不到缘由。
未知的危险,才最可怕。
陈青金感受到头顶的力量,痛苦地捂住了太阳穴,面目渐渐狰狞。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牙尖刺破皮肤,鲜血汩汩而出。
可即使是这样,也无法抵挡那药物作用。
终于她气若游丝地开口了。
“是你爹……”
一旁的军士听了,以为她故意说谎刺人,忙高声斥喝,扬起长鞭就要打下来。
陈紫金忙抬手制止了,睨着陈青金,语声沉静地问:“我爹?他还活着?他在哪里?为何要杀我?”
原身的父亲,已经死在战场上了。
况且,无论是从王氏嘴里说的,还是旁人的传言里,那原身与其素未谋面的父亲,绝没有生仇的可能。 原身父亲出征前,与王氏感情要好,从不肯舍得让王氏吃苦,更遑论出征后,那些寄回来的银钱了。
陈青金眨了眨眼,两道泪从眼眶中蹦出,旋即大笑。
“你爹,他活着呀!他活得可好了!你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吗?镇西大将军忠勇侯的女婿!”
她笑声越发疯癫,眼泪却越发肆意横流。
“他飞黄腾达了,自然要抹去你这玷污他清白身份的存在呀!你知道吗,小叔叔给了我一百两金子,还许诺我,杀了你之后,会将我嫁给他帐下最得力的小将军呢!”
陈紫金的耳膜嗡嗡作响,脑海中有一瞬的震怒。
大约是原身残留的一丝意志,有不相信,也有痛苦的怀疑。
须臾情绪冷静后,陈紫金唇角勾起一个疏懒的笑意。
“那他是不是要求你连同我娘一起杀了?”
听到陈紫金提起王氏,陈青金顿时神色大变,眼泪也倏尔断了。
她忽而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哀求道:“这事你别告诉婶婶,莫让她伤心……”
陡然间,她瞳孔紧缩,似是想起什么可怖之事,不断地搓着手,紧张兮兮地重复道:“我会护住婶婶的,我会护住婶婶的……”
陈紫金闻言,望着眼前头垢发神智不清的女子,一时间心绪浮沉万千。
人性至幽至暗时,若攫取过一丝光和暖,则必然会在将来某一天全然投射回来。
所以,这世上好人坏人,岂能一言以蔽之。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未尝没有可怜之事。
她叹了口气,心中原本的决定,已悄然改变。
在她起身离去时,陈青金又幽幽地低语了一句。
“除了你爹,还有一伙更强的人要杀你,我虽不知道他们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和京城有关,你千万要护住婶婶……”
陈紫金驻足了片刻,却并未回头。
“我娘,从未怨过你,一直到现在都是真心怜惜你。”
说完这句,也不管身后之人如何癫狂大哭,迅速离开了。
夜风凛凛,林间的夜枭间或发出孤独而阴郁的叫声。
仰望苍穹,是寂静的星子和漫漫宇宙的黑暗。
陈紫金随地坐下,心绪浮浮沉沉。
“你怎么没杀了她?”
沈古云从她身后绕过来,坐在她的右侧,一抬眼就发现了她与往日不同的神情。
她不开口回答,他亦不敢追问。
分明进帐前,她一直叫嚣,要将那女子除之而后快。
她素来不是心软之人。
良久,陈紫金才收回仰视苍穹的目光,缓缓伸手去拔地上的野草。
“沈古云,你知道镇西大将军忠勇侯……的女婿吗?他可是姓陈?”
那个素未谋面的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她而言,无关紧要。
只是可怜王氏,十数年青春苦等,受尽了磨难,到头来春闺梦里的丈夫,并非以身殉国了,而是飞黄腾达后想要抹杀糟糠妻女。
可是他真要杀她们的话,为何非要等到现如今?
沈古云眼色黯了下来,将头扭到一边,道:“镇西大将军忠勇侯的小女儿还未嫁人,但听说,有个中意之人,乃是其父军中之人,早些年曾听朝朋友提起,忠勇侯曾以重金许之,那人并未拒绝,但也不知为何,至今没有成婚。”
陈紫金原本是随口一问,实在没想到,远在西陲边关的镇西大将军忠勇侯的家事,他竟也如此清楚。
“王侯将相,最是负心薄情。沈古云,此刻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是谁!”
她目光沉沉,仿佛想将他一眼看穿。
沈古云猛然抬头,一脸惶恐。
怎么审个死囚,审着审着,就审到他身上了?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才重逢便怀疑他的真心,这是从何说起……
他气鼓鼓地抱着膝,不咸不淡地回道:“横竖我不是王侯将相。”
心中却暗道:等到我可以明楣正娶你的那一天,我自然会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