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一道八百里急报送至晋国皇宫。
突厥骑兵突现灵丘关后方,截击由止狼关运送的粮草补给,与前去支援的灵丘关一万人马遭遇,副将蒋石战死,兵甲无一生还,并以此立京观两座。
而后深入灵丘关以南,沿途烧杀抢掠。
急报使得满朝文武既疑惑又震惊。
因为这份急报上的内容过于蹊跷,三关均未被破,突厥人却出现在了后方,且还没有明确说出突厥人的数量。
若是这群突厥人深入腹地后,改道向东进入冕州…那皇都岂不是危险了?
所以这些突厥人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对此文景帝震怒,当即下诏彻查,并下旨责难镇北侯秦忠政。
为何会有突厥人出现在关内!为何会由止狼关提供粮草?
粮饷不都是由朝廷调配,再由州府自打各关么?
而急报才过一日,镇北侯的奏书,便已然神奇的出现在了文景的桌案上。
内容简单点来说,有二。
其一,根据调查发现,突厥人是经由灵丘山险地绕行入境。所行路径极为险峻,且沿途均有开凿过的痕迹!
又通过马匹所留线索得知,此次入侵人数大概在三万左右!
而关外的突厥人也在这时退回了漠北。
纵观全局…此番入侵怕是早有预谋才是,而且还是有人在背后为其出谋划策!
因为,突厥人往年根本没用过这般诡道的用兵策略!
眼下关外突厥人已经撤兵,止狼关与玉门关也已经派兵向内追击!
其二,请文景帝彻查为何战事吃紧之时,粮饷却迟迟不到的原因。
其实,对于第二点的原话而言,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带了些许的怨念!
这怨念对于一向愚忠的秦忠政来说,本不该出现。
但情况却容不得他再不开口。
因为自打入秋后,突厥人便一直在不间断的袭扰三关,从开始到现在,已经打了近五个月了!
而战事频繁之下,粮草消耗的也就异常巨大,可最近一批朝廷派发的粮饷却迟迟不到!
秦家这才不得已的先将止狼关的粮草,支援去往灵丘关!
却不想…成了蒋石的死局……
而对于这个请求,文景帝其实早就知道缘由。
并且还知道的很详细……
例如…前些时日,二皇子文辰的人在某夜将万修仪并非暴毙的情况,透露给了万家……
而万侍郎利用了自己的人脉,使得最近一批粮饷以及军械故意被延缓送达……
这让本就打算寻些由头,适当的削弱一些秦家实力的他,当即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他却并没料到…突厥人还有这么一手。
可眼下事情已经发生,虽然损失必然不能挽回……
但结果…终归是他想要看到的!
现在只希望秦家,可以尽快的将入关的那股突厥人消灭吧!
于是,为了安抚镇北侯府,文景帝在随后的几天内,将上至兵部掌运以及户部仓部司,下至负责粮饷运送的一干官员,均下狱调查。
而兵部尚书与左侍郎,户部才升了俸禄的万侍郎…也都官降一级。
止狼关。
关口外,鲜血以及投石车砸出的沟壑与黑烟,如炼狱画作般,绘的随处可见。
两军交战的尸体以及那些箭矢与残破兵刃,虽然已经被及时的处理,但战争的痕迹却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抹去的。
冷冽的风雪中,更是肆意飘荡着连冰雪都冻不住的血腥气息……
突厥人今年的反常进攻,将整条边境线摧残了五个月之久后,又突兀的退了兵!
城墙上,一位身着半甲,年迈却不显老态的将军,此刻正扶着箭垛看向远方。
此人便是晋国镇北侯,秦忠政,字博朗!
这种场面…对于一生戎马的他,本就早已习惯了。
但眼下,老侯爷却是一脸的忧虑。
因为…从近些年的迹象,不难发现皇上对秦家的态度,怕是应该真有了猜忌。
因为,以往不管怎样,粮饷都会及时发放!
可这次却是默认了一些人的动作,导致了这般延缓!
这态度…与做法,当真令人有些寒心!
秦家可以吃些亏,但那些拼死卫土的将士们何其无辜……?
他不明白,好好的为何会如此。
自己当初看好的人,对自己信任有加的人,甚至将女儿都嫁给了他,如今为何会这般猜忌自己?
难道真的是君心难测?
秦家一直以来的尽忠职守,从不曾做过僭越之事!
当真就换不来帝王的信任吗?
这问题,让忠君爱国的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毕竟…自古以来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秦家祖辈一直以来的信条中,没有教过他遇到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
这问题,也让愚忠的他,只能期盼着文景帝不要真的做出些糊涂事才好。
秦家无所谓,大不了遂了一些人的意思,解甲归田!
但晋国百姓是何其的无辜?
这时,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元帅,兄长飞鸽,已经截住突厥骑兵了,但人数少了近万人不知去向!”
秦忠政闻声转身,而后略带心疼的看向了说话之人。
便见身后之人一身的淡蓝书生装扮,虽是男子,却俊美的有些雌雄难辨。
一双好看的剑眉凤眸,再加上微勾如脂的薄唇,让本就俊美的面容,看起来更加温柔多情,乍眼一看还能带出无尽的遣倦旖旎。
可就是这般多情柔意的公子模样,细看之下,眼神与话语中,偏偏还多了几分清正之色!
再配上如今这残躯…当真又平添了些许的脆弱感。
此人便是秦家嫡次孙,秦孝安,字云峥。
“峥儿,北地寒冷,你的腿可还受得住?”
秦孝安闻言抱拳道。
“回元帅!下官的腿无碍的!”
秦忠政听后有些不忍。
自己这二孙子…自幼丧父。
在皇都当质子的时候,又被奸人所害,使其双腿尽废,只能整日坐于轮椅之上。
可这些却没能让其消沉,反而让这个年轻人意志更为坚韧,还在两个月前请旨前来助战,为战事出谋划策……
眼下战事已经进入收尾阶段,过些时日…定是又要回皇都了!
所以…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思及此,他当即上前接过轮椅的推手,而后让侍从退下。
“峥儿,眼下无事,还是唤祖父吧!”
秦孝安闻声假意一笑。
“祖父,别忧心…以兄长的本事,定可将入关的突厥人尽数解决!”
说完见对方没言语,当即神色暗了下。
“祖父也别忧心孙儿,孙儿在皇都一切都好的……”
秦忠政闻声叹了口气。
“祖父知道你这些年受苦了!”
“但你心中切不可对皇上有所怨怼!知道么?”
秦孝安听后心中暗叹。
眼下时局动荡,对于一些人的举动,皇上的态度明显是对秦家愈发的猜忌,甚至是已经开始着手削弱了!
连自己姑母都不过问……
两位表弟几个月前一死一伤……
眼下阿宁表弟这般艰难…也不让自己插手。
自己这祖父啊……
唉~说好听的是忠君爱国,说难听些就是愚忠。
可秦家祖训就是如此,自己又能改变什么呢?
想到这,便又听秦忠政转移话题道。
“你也老大不小了!”
“这次回去,我会与你姑母去一封书信,让她帮着为你寻一个好姑娘!”
“到时…你便直接在皇都成亲就好!”
话落勉强笑了笑,而后又道。
“别看你姑母这些年看似不受宠!其实皇上心里还是有她的!不然万修仪的事儿,又怎会这般护着?”
“所以你也别担心找不到好的!毕竟她贵为四妃呢!那些个贵妇也都能给些脸面才是!”
秦孝安闻言苦笑道。
“祖父…孙儿这般情况,怕是会耽误了人家!”
“孙儿只求过些年能回来帮衬着您与兄长便好!”
“至于成亲…还是算了吧!”
“若是…祖父需要孙儿以后常在皇都的话,那孙儿不回来也是可以的!”
秦忠政听后假意怒声道。
“怎可如此?就以峥儿的条件!又怎么会耽误别人?”
“更何况,咱们秦家人丁本就薄了些!”
“若你终身不娶,如何为秦家开枝散叶?”
秦孝安叹了口气。
“不是还有兄长与二位嫂嫂么?”
“再说了…过几年三弟也该娶妻了……”
“所以孙儿这身残之人…还是别给旁人添乱了!”
唉,在皇都…谁会嫁个残废的人呢?
嫁了不光要照顾自己,还要跟着自己被排挤!
姑母处境也是艰难,又何必在这种时候去烦她呢?
姻缘…能遇到再说吧!
想到这,秦孝安岔开话题。
“祖父,此战突厥人疑点颇多!”
“兵者,诡道也,这话的确不假!咱们吃了亏也并不应该寻借口!”
“但他们一向不屑于中原的用兵之道!”
“这次却有了很多诡诈的路子!”
“从入秋后的扰边扣关,到兵行险着的绕至后方,再到前些时日的诱人出城围歼!”
“这一切的动作,现在看来都是一整套环环相扣的谋划才对!!”
说完呼气搓了搓双手。
“孙儿觉着,他们之中应该是有人暗中出谋划策!”
“孙儿还怀疑,关内必然也有人策应!”
“不然情况绝不会如此!咱们不得不防!”
“只不过…这入关的三万人在劫掠了数镇之后,却没退回关外……”
“而且还突兀的消失了近万人……”
“这背后所图的…怕是不会简单!”
秦忠政何尝不知这些?
能让万余人隐入关内而不让秦家察觉踪迹……
要说这背后没人策应,谁会信?
而且…这五个月的对战中,在正面战场上,突厥人的损失可比自家要大得多!
毕竟…就算他们再如何健壮,在这严冬的天气里也会冻死冻伤!
况且…在坚壁清野外加己方几次大规模的反击之下…他们也没得到什么好处……
这战果本该算是己方的胜利才对。
可如今…却因为这支三万的奇兵,促成了敌暗我明的情况。
若是还探查不到线索的话,那便真的只能被动接招了!
这些人的去向,确实让人头疼的很!
因为…找不到就始终都是隐患!
思及此,秦忠政沿着坡道,将人缓缓的推至城下。
“峥儿不必忧心这些,你大哥自会应对得当!”
“眼下你还是好好养养身子,顺便再多陪陪你祖母吧!”
“你这一回来便扎在了这里!她可是在后院惦念了许久呢!”
秦孝安闻言称是。
“孙儿知道了!”
话落,祖孙俩便缓缓的向着侯府的方向行去。
小雪落下,二人的背影稍显萧瑟……
晋国皇都,某个位置偏僻的隐秘院落。
文柠欣喜的看着落于院中的吴生。
“吴师叔!我信中所提之人以及他们说的界主界灵?您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是的…文柠又出宫了!
只不过如今的境况,她出宫后的据点已经变了又变,眼下的位置也是孟涵前两天才确认的!
因为…最近想找自己的势力又多了!
所以才不得不如此小心谨慎的将吴生约到此处。
这次出来,不光是要找陆姐姐询问其所能掌握的近期信息,以及关于‘造神计划’的进展如何。
她还想问一下刚才的问题。
自那日过后,文柠的小脑瓜里就经常思考灵异类的问题了。
没错…独自思考……
因为秋姐姐和母妃,在这种问题上,很明显是完全不懂的!
自己也隐晦的询问过国子监的一些老学究。
得到的答案无非就是……
‘九殿下,多些心思放在课业上吧!’
‘九殿下,圣人云,子不语怪力乱神……’
巴拉巴拉诸如此类的话,屁用没有!
而自己又没有去阅览三层的藏书……
可又想深入的研究一下,毕竟…这或许可以找到自己与武哥回家的路也说不定呢?
即便回不去,起码…大概或许也能帮着武哥研究一下他那诡异的身体吧!
她想,妖…应该也算灵异吧?
而文柠的前世记忆中,不管是古籍也好,影视小说也罢。
对待灵异,或是妖魔鬼怪之类的问题,好像道士们是最有发言权的?
咳咳…虽然没见武哥画过符!
但这个世界的确存在平安符之类的呀!
而且…虽然没见过阿飘,可她见过武哥嘛!!
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狐妖呢!
所以…文柠理所当然的想到了守虚教!
而顶着新生胡茬的吴生,在落地后便被这问题给问的一懵。
因为…其实他也不懂文柠信中所言的到底是为何物……
能隐身…能瞬间消失……
还能让人无法说话的行动,且还并非是隔空打穴。
这怎么看都像是话本子里的桥段吧?
一开始看到信的他,还以为是小孩子喜欢乱想。
而他之所以过来,只是为了看看对方的虚经进度,以及封息有没有变化!
简单点说,就是看看文柠的作业写没写,顺便在看看阀门儿松没松!
“老夫确实不曾听闻过此种情况!”
说完行至近前为文柠把了把脉。
“还有你信中所言的阿飘…看你形容的特点,像是鬼怪?”
文柠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先是叹了口气,而后再听第二句话的时候,却是猛点头。
咳咳…阿飘这个词,好像古人确实看不懂。
“所以?吴师叔知道?”
吴生闻言点了点头。
“小皇子最近喜爱看话本子……?”
说完见对方神色极为认真,忙改口道。
“咳咳…关于山精鬼怪一说…….”
“教中典籍确实有些记载,但大多都是残篇。”
“例如小舞的情况便是其中之一,但却只记载了狐妖为恶的一面……”
“而鬼怪一说的话,也提到过,并且还有应对的法子!”
“可这世上也不曾出现过真的鬼怪呀!”
文柠听后眼睛一亮。
“那吴师叔?什么应对的法子?展开说说呗?”
吴生见状眉角抖了抖。
“符箓……”
“不过…大多只学了些平安符一类的!”
“毕竟千百年来都不曾出现过鬼怪,学了也是无用!”
“况且,记载中也提到了,虚经修炼出的真气,也可以对此类异物有着克制效果!”
“所以……也就更没人学了!”
确实没人学了,不光自己这代弟子,往上推个十几二十代都没记载说过有先辈钻研此道。
就这平安符、静心符之类的,自己当初学来,也是为了赚钱填补观中用度。
文柠闻言一脸的失望……
她虽然以前没见过妖魔鬼怪,但自打与闻武相聚后,又在前些日子遇到了那两个自称谢老板的神秘人后。
再联想一下自己的胎穿情况…….
这一切的一切都很难让她不多想啊。
还以为守虚教那么多厉害的道士,肯定有精通捉鬼除魔的呢!结果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