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耳朵嗡嗡作响。
有一刹那,她感觉自己置身虚境之中,直到身体感觉到他的体温,他在她耳边呼着的热气。
她几乎是以决绝果断的大力将他推开。
他显然没有准备,但因为身体素质实在很好,仅仅只是后退了一步。
她冰冷的眼眸望着他,“直接告诉我,你有什么目的。雠”
他的面庞平静,曜黑的眼眸却隐藏着一股很深的情绪,良久之后,他轻轻开启薄唇,“没有任何目的,不过是希望接下去的日子,你我能够好好过。”
她笑了紧。
笑得讽刺而悲伤。
“首先,占至维,我非常了解你,你善于演戏,善于抓住人心,善于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所以,你此刻的突然转变,在我看来,应该是别有用心,当然,我必须承认你的演技很好,刚刚居然演绎得有些情真意切。其次,我温清影不是你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玩偶,所以,不管你想玩什么游戏,抱歉,我怕恕不奉陪。”
丢下这句话,连看他一眼都没有,她转身就准备离去。
“我以占家百年的兴衰起誓,如果我此刻所说的话有一句掺假,占家百年的基业将毁在我占至维的手里。”
占至维并没有挡住她的去路,只是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开口道。
她并不理会,继续朝房间门口走去。
“这个世界有两类人,一类是懦弱的人,另一类则是勇敢的人,我一直以为你是后者,但现在看来,你显然是前者。”
她的脊背一僵,身子驻足在了原地,须臾,冷着脸,转过身,毫无温度的眼眸瞪视着他,“你没有资格来评价我……而如果我是懦弱的话,占至维你就是神经衰弱。”
占至维双手插进裤袋里。
这是他一贯的姿势,在他对某件事胸有成足的时候。
“明天我会让律师过来,在你我签署的那份婚前协议上,把期限从三年改为无期。”
她的心一震,眼眸微微眯紧
他暗黑得让人无法臆测的眸子紧紧地注视着她,“从此刻开始,傅思俞不会再存在于我的脑海里,从今往后,我的世界,只会有你温清影一个女人。”
如果说占至维此刻是用百转千回的温柔话语向她表白,无论她的演技有多么的精湛,她都不可能去相信。
但占至维不但用他家百年的基业起誓,还打算让律师来改婚前协议的期限。
占至维若是别有用心,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的了吧?
在她思虑这些的时候,占至维已经走到她的面前。
她冰冷的目光与他对峙。
他的眼底除了温柔,别无其他。
“我说的你可以不信,但我会这样做,并且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会向你证明,我占至维从今往后将一心一意对温清影。”
她曾经在无数个梦境里幻想过他对她说这样的话……
有在马尔代夫那浪漫的海滩上,当夕阳西下,他们拥吻过后,他跟她表白……
有在纽约的自由女神像下,他们一起仰望着自由女神像,他揽着她,跟自由女神承诺他将会照顾她一生一世……
有在埃菲尔铁塔下,他的额轻轻抵着她的,他轻声对她诉说着这浪漫的情话……
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她觉得他们之间已经彻底玩完的时刻。
她的心无法不震撼,尽管,他这番话并未攻入她的心灵,因为很清楚,他就算是别无目的,他也有诱发他做这件事的理由。
这个理由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但,能够在一夕之间将一个人的思想改变,这个理由必定牵扯到了他最在乎的人或事。
“占至维,你觉得我温清影是一个随随便便就可以任你摆布的人吗?”她以恶毒地目光看着他,对他俨然厌恶透顶。
他看穿人心的本事,是天生的。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所以,你更应该清楚,以我的人格和品德,我不会去做摆布他人的事……我占至维虽然算不得光明磊落,至少从没有勉强或利用过任何人。”
所以说他有看穿人心的本事,果然,他成功地拨动了她心头的一根弦。
他的确不是这样的人。
至少,从他认识她到今天,他一直都是正人君子。
至于他和她之间……
她也无权去怪罪他,他从一开始就说过,她可以拒绝到易宗林身边去帮助他,但她若是想要通过帮助他而得到任何的报酬,他不会给予……若是觉得勉强,她也可以放弃去做,他需要的是她的心甘情愿。
她最后点了头,在他的再三提醒之下。
所以,他并不是个卑鄙的人,他只是个自负的人,偏偏他有那样的资本自负,因为他……能够吸引到像她这样甘之如饴为他付出的人。
“告诉我理由。”
她直接对他说道。
“没有理由。”
他们之间的沟通十分的容易,她却没有得到他的回答。
“你做出这样的决定,至少有促使它发生的理由。”她坚持问说。
“我只能说的确有促使它发生的理由,但我无法跟你说。”
她蹙起了秀眉,“为什么?”
“我以为你不需要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因为它将不是你我今后生活的重点,重点在于,未来的日子我会抛弃过往,履行我丈夫的义务,与你相守一生。”他平静地道,轻描淡写得就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又不是个会有悖承诺的人。
她的喉咙紧了一下,有唾液从她干涩的喉咙里滑过。
“你当然可以不接受,但我认为,如果你依然是我认识的温清影的话,她会愿意为自己的人生,冒险这最后一次。”
他太厉害了,他很清楚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就以此来引诱她。
但他忽略了,她的心,已如死灰,在那日他亲口告诉她,他们之间由始至终都只是各取所需,他对她从无半点的男女情分开始。
于是,拒绝的话语,不需要经过大脑的思考。“占至维,在我看来,你已经是跟乔志森一类的人……我记得我昨天才刚刚告诉过你,我是个丢下了过去就不会再拾起的人,一旦走远,我绝不会再回头,所以,很抱歉,我已经走远了。”
转身,在他幽深的目光里,她冷笑一声,没有回头的,径直离去。
她不知道她走后占至维会有什么样的神情,但她知道,她不会后悔这一刻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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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的后来,她去了二楼的露台上吹风。
后来是小恩过来给她送了一件衣服,她问过小恩,确定占至维已经回了客房,她这才回房间。
这一晚她如过去这几天的每一晚一样,洗完澡到头就睡着了,没有被任何的心事左右。
她本来以为就此就算了断了跟占至维之间所有的纠缠,谁也没有想到,老天好像玩弄她一般,突然给了她一个这一生都必须留在占至维身边的理由,那就是父亲突然病倒,一向强大的温氏企业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她无心再跟占至维去僵持,坐了占至维的私人飞机,直接就赶去了纽约。
占至维是跟她一起来纽约的,她当然没有要求他要这样做,但她承认她也没有抵触他这样做,毕竟,她还不想让父母操心她的婚姻,
来到医院的时候,父亲正在医院的icu病房。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向高大巍峨的父亲有一天会像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一样,毫无生气地躺在那冰凉的白床上。
母亲在一旁捂着嘴,悲伤抽泣。
她轻轻揽住母亲,万分谴责着自己的不孝,因为她直到刚刚来医院听医生说才知道,原来父亲患的从来都不是腰椎方面的毛病,父亲懔癌,早在三年之前。
她的眼泪无法停歇地不断下坠,可她没有办法像母亲那样失声痛苦,因为她若坚持不住了,谁还能够替她照顾好母亲。
父亲从icu病房推出来转入普通病房后,医生只跟他们摇了下头,便叹气地离去。
那一刻母亲已经支撑不住,她的身子也在摇摇欲坠,当下如果不是占至维伸手搀了她一把,她可能已经昏厥过去。
母亲终究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晕了过去。
医生和护士赶紧将母亲推进了病房,她则呆呆地站在父亲的病房前,透过那厚厚的玻璃看着里面全身插满管子的父亲。
父亲是她的天,是她最强大的后盾,是她永远无法失去的人……
但是这一刻,她知道,父亲很有可能在下一秒,就撒手西去。
她哭得整张脸都是泪水。
从小到大,父亲没有让她流过一次眼泪,而这一次,父亲不知道她哭得这样的惨烈。
占至维来到她身边轻轻揽住她,似乎给她安慰。
她没有抗拒,因为那一刻,什么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自己父亲能够活下来。
……
这个世界的奇迹并不常发生,所以,就算她不断跟上天祷告,现实依旧改变不了。
她来到医院三个小时后,父亲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这一刻的父亲已经没有头发,整个人枯槁瘦弱地躺在病
床上。
她这才知道,父亲过去这三年多来一直戴着假发,父亲原本丰腴的身子早就消瘦了……
她现在终于明白父亲在三年前为什么那么急着想要将她嫁出去,原来父亲是希望在有生之年可以看到她获得幸福。
她已经流不出眼泪,因为在病房外的时候眼泪已经哭干。
她懊恼,后悔,怨恨……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不孝的人?
这两年来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自己的感情上,从没有去关注自己身边的亲人,所以,她竟连父亲得了癌症都不知道……
她紧紧地握着父亲老迈的手,才发现父亲的手上已经有数不清的皱纹。
“清影,至维,你们来了……”父亲用着很虚弱的声音跟他们打招呼,他老人家很想要微微一笑,却因为身体实在没有气力,而连一抹笑都没有办法撑出来。
“爹地……”她哽咽发出嘶哑的声音,刺痛泛红的眼眸,没有办法掩饰自己此刻的悲伤。
父亲看了她一眼,便把虚弱的目光转向了占至维。
占至维弯着腰,将她握着父亲的手轻轻覆住。
“至维……”父亲似乎有很多的话想要跟占至维说,但仅仅开口两个字,就已经虚弱得没有办法接着往下说。
“爹地,你别说话了,医生要你好好休息……”她泣不成声,却因为泪水已经流干,此刻没有眼泪。
“至维……”父亲还是唤了一声占至维。
占至维轻声开口,“爸,我在。”
她实在无法看到自己一直敬畏却强大的父亲像现在这样油尽灯枯般躺在床上,呜咽一声,她便跑到了病房的落地窗前。
无法控制地,她捂着嘴,大声抽泣了起来。
占至维坐在了床沿,他紧紧地握着父亲的手。
“至维……”父亲气若游丝对开口,“替我照顾好你妈妈和清影……公司的事,就交给你了……”
她回过身,看着父亲,嚎啕痛哭。
“爸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会好起来的……”占至维安慰父亲。
父亲摇头,“不要担心爸爸……爸爸这一生……已经无憾……爸爸唯一放下……不下的只有清影……你……你务必要替我……替我好好照顾……清影……公司……要拜托你了……”
“爸……”
“答应我!”父亲根本已无气力,却拼尽最后一点气力命令着。
占至维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慎重地对父亲道,“爸,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清影,也会把公司打理好……”
“爸……爸知道清影她……她被我们宠坏了……有时候不太懂事……但她是个很单纯的孩子……她值得你守护她一生。”
“我知道。”
“记得……记得不要嫌弃清影,她若没了你,将来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个世上,她会很可怜……”
“我不会的。”
父亲终于在虚弱中慢慢地闭上了眼眸,她早已经在病床边,哭得泣不成声,连气都喘不过来。
占至维抱住她,第一次,这样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父亲再一次陷入了昏迷。
足足五天,父亲都在昏迷中度过,直到父亲平静安详地在病床上失去最后的生命体征……
那一日,她哭得站不住身子,母亲抱住了她,比她更为坚强。
一个星期后,父亲的葬礼在纽约最大的墓园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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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她一身黑色衬衫搭配及膝裙,站在父亲的墓碑前。
母亲捂着嘴,接受着周围诸位宾客的慰问。
她怔怔地看着墓碑上的父亲,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是冰冷毫无温度的。
占至维站在他的身边,跟她一起站在墓碑前默悼。
墓园周围进行了封锁,打量的记者想要拥进,但全都被占至维的保镖所阻止。
她没有再流眼泪,一直静静地看着墓碑上父亲慈爱的笑貌,这一刻竟幻想着能够跟父亲而去。
但她十分清楚,她不能离开,她还要照顾母亲。
牧师站在一旁念着悼念词……
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轮到她上台将悼念词的时候,面对着周围的亲朋好友,她本来打算跟众人宣布她和占至维即将会离婚的事,可是看
着母亲那心力交瘁的脸庞,看着周围好友悲伤同情的目光,看着那些虚情假意来悼念父亲实际却在心底喜笑的虚伪董事……她最后将想要说的话吞进了腹中,只说了一番她对父亲的印象。
她觉得她只是说了几件父亲疼爱她的几件小事及她离不开父亲的这份感情,却没有想到,现场诸位都落下了眼泪……
最后占至维上台致辞。
占至维虽没有说太多,但他的悲伤很具有感染力,让周围的人都相信他也是爱他父亲的。
父亲的哀悼会就这样成功地结束……
这似乎就是对一个失去的人的终结,从今往后,父亲将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准备离开的时候,温氏企业的徐显,也就是她从小到大就叫的“徐伯伯”,他要母亲去公司一趟……
徐伯伯说公司因为父亲的突然逝世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要母亲回公司打理。
母亲从来没有接触过父亲的事业,更何况是解决眼前的问题。
她一眼就已经看出,徐伯伯他是在刻意刁难着母亲,因为徐伯伯的眼中很明显透着一丝不怀好意。
她真心觉得她从此以后就只会跟母亲相依为命,正准备出头,没有想到,一道沉厚的男声却比她先一步。
“爸临终前已经将公司所有的股份都交给了我,从此有关温氏企业所有的事情,你们都可以找我来谈……目前我还要帮助清影打理好父亲过世的事,所以我暂时不会去公司,不过公司的事,我会让夏禹过去……”
徐伯伯看着占至维,眼睛有些发直,是始料未及和恐惧的发直。
她在遇到占至维后,从没有一刻感激过占至维,但是这一刻,她十分的感激他。
因为,她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依靠。
占至维亲自搀扶着母亲上了车,跟夏禹交代了几句,然后就搂着她,坐上了回温家的车子。
她终于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在车子里,再一次的失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