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能不能先不提这茬?”
叶冬葵窘得要命,使劲挠了挠头皮,狠瞪叶连翘一眼,然后便正色道:“我晓得这对我而言自然是一件大事,心里并未曾看轻了它,说实话,那姑娘既然你觉得好,想必便是不错的,我信得过你。但即便来日这亲事真的能成,你和丁香不照旧是我妹子?不管到了啥时候,你的事都是我的事,我哪能不管?”
叶连翘因他这话,心里一阵暖,却是摇了摇头:“你这话错了。等你娶了媳妇,你便先得顾着她,若还像先前似的,成天替我和丁香琢磨,那便不合适了。你若照应好了你媳妇,还有余力,到那时,我自不会跟你客气,有了麻烦,肯定找你帮忙呀。”
“咱先不说这个。”
叶冬葵挥挥手:“方才我见你脸上神色不大痛快,所以才来瞧瞧你——连翘,你是不是不愿意回医馆来?”
叶连翘叹了口气,当着他的面,不愿有所隐瞒,思忖了片刻,便道:“怎么说呢?回来自有回来的好处,可是……不晓得哥你是否还记得,当初我之所以想离了松年堂,便是图个自己做买卖,凡事都可自己拿主意。可今日,我瞧爹那模样,心里倒有些惴惴起来。一旦我真个将那美容护肤的买卖挪到医馆里,万一将来他所有事都得过问,那我……”
“……也是。”
叶冬葵低头想了一阵,认同地点点头:“自打你做了这个营生,我也瞧出来了,你压根儿就不是那起会让别人替你做决定的人。倘若和爹一块儿呆在医馆里,只怕。更容易起矛盾。”
“我也是担心这个。”
叶连翘应了一声,将桌上茶壶提起来摸了摸,见壶壁温嘟嘟的,便斟了一碗与他:“你喝水吗?”
“不喝。”叶冬葵一脸嫌弃,“你这屋里的药味比外头还浓,水里头不定都沾着苦味,我才不受这个罪。”
唇边虽挂着笑容。神色看起来却是无比凝重。搬着凳子往叶连翘那方又凑近了些,压低喉咙道:“还有个事,我心里也觉得蹊跷。”
“什么?”叶连翘抬了抬眉毛。
“爹今天为了那治脓耳的棉丸子发火。不管是因为脸上挂不住也好,还是真怕你将来惹麻烦也罢,都尚算正常,没甚可指摘。但他借着这个事儿。让你回医馆,用的还不是商量的语气。我便觉着有些小题大做了。”
他往门的方向努努嘴:“还有那个秦姨,她仿佛也很盼着你回来似的,可你想想,你若真个回来。爹的医馆里,免不得要给你添置些物件儿工具啥的,每月里还得置办不少药材供你用。又要使钱给你请女伙计,这笔花销。在松年堂或许不算啥,在咱家可不算是一个小数目——她那人是个什么性子,你我都晓得,说句不好听的,她就是不愿咱占了爹一点便宜,又怎会……”
这话当中仿佛透露出某种意思,叶连翘朝他脸上张了张:“咱俩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非得这样打哑谜?”
叶冬葵嫌弃她愚钝,老实不客气地给了她个轻鄙眼神:“我记得,当初你去松年堂,与姜掌柜说好了,挣得的利润三七分,这么久以来,那份钱,那姓秦的怕是一文都没得着吧?”
叶连翘有如醍醐灌顶,霍然睁大了眼。
她倒真把这一层给忽略了!如果她回了叶家医馆,要想再把自己挣的钱攥在自己手里,只怕没那么容易。且不管秦氏现下究竟有没有这个意思,这都是她必然要面对的局面。
许是因为常年不在家、带累三个子女过了不少穷苦日子的缘故,叶谦回来之后,并未曾多过问叶连翘和叶冬葵挣了多少钱,也从没有向他们讨要,十有八九是觉得心亏。但叶连翘若回了医馆里,这事可就不好说了。
“你今儿怎么这么聪明了?”她有点不信地直勾勾望着叶冬葵,“你不是个傻子吗?”
“滚!”
叶冬葵抬起巴掌,作势要往她脑壳上拍,却只是虚虚一挥,随即叹息一声。
“咱三兄妹里我最大,爹又给娶了个后娘回来,好多事,我咋能不想啊?你最近这一向忙得脚打后脑勺,我干的却是体力活儿,不费脑子,手里做着事,还能拨空多琢磨琢磨。我也算瞧出来了,秦姨那个人,平日里与咱们相处不错,遇上啥事儿,说不定还能跟咱站在一头,譬如上回万安庆他娘和冯郎中媳妇那事,我就觉得她挺有义气,可……一旦沾上‘利益’二字,便是另一说了!她为她自己和爹两个打算,轮不到咱说对错,可我总不能叫你吃亏啊。”
他为难地揉了揉下巴:“唉,早晓得这样,当初卫大娘上门提那事,你就该应了,翻过年便去府城,想来,卫策哥总不会委屈你。”
叶连翘听到前头,还觉心下感动得紧,觉得这哥哥满心里替妹子打算着实不易,鼻头一阵阵发酸,到了最后,却是又好气又好笑,睨他一眼:“你还说我老提你娶媳妇的事,你自己又如何?你那事,好歹是八字画了一撇的,我这却连影儿都无,瞎扯什么?那依着你,这事儿怎么办?我到底该怎样和爹回话?”
叶冬葵垂着脑袋思忖一阵,似是在犹豫,半晌,蓦地抬了头:“妹子,你想不想自个儿张罗那买卖?不去爹的医馆,自个儿做东家——你手头攒了多少钱了?”
叶连翘噗嗤一笑,抬了抬下巴:“你打听那个做什么,我说,你该不是来当探子的吧?”
话音刚落,见叶冬葵仿佛真个想揍她,忙把头摇得拨浪鼓也似:“好好好,我错了,待我数数。”
一边说,一边就将那装钱的罐子从床下掏了出来,颇花了点子力气,费劲儿地搬到桌上,哗啦一声全倒了出来,拿手指头拨着数了两遍。
“九十……九十六贯,还有零星几十文。”
她抬头对叶冬葵道,自个儿也觉得惊诧起来。
她晓得这半年来自己赚得不少,但一数之下,仍旧有些吃惊。
也是亏了她做的这行当新鲜,在城中乃独一份,才如此好赚吧?
叶冬葵眼睛瞪得老大,神色中全是“你个死丫头厉害啊,不声不响挣这许多钱”的意味,隔了许久方道:“如今咱这城里,典一间铺面,一年也不过十几贯,即便加上别的杂七杂八花费,你这钱,也算绰绰有余。此番我帮人盖新宅,到了年尾,当是能挣上些许,你要是怕手紧,回头我把那工钱给你。”
叶连翘一愕:“这如何使得?”
从前叶冬葵挣了钱,也都交给她管,可那时,那些钱是用来供他们三兄妹花使的,眼下听他的意思,却是要把这工钱拿给叶连翘开铺,这……
“怎么使不得?”
叶冬葵一脸笃定:“你也说了,等我成亲之后,我便得顾着自己的媳妇,到那时,纵然你想管我要钱,我也得再三考虑才行。趁着眼下那事儿还没办,我自然当出把子力。我这当哥的,原本能帮你的不多,原先应承了要买最好的药治你头上的伤,到最后还是你自个儿医的……”
叶连翘说不出话,眼眶有点烫。自己也觉得可笑,他们兄妹素来和睦,眼下她竟因为钱的缘故感动成这样,实属不该。想了想,张口道:“可……”
“你也莫说了,自个儿琢磨,若真想开铺,便告诉我一声,我帮你张罗。”
叶冬葵摆摆手,笑呵呵道:“到时候这钱你若用不上,我也不会硬塞给你,至于爹那边……你就同他说,眼下松年堂里有些事情离不得你,你得先把那些事做完才好打算别的,那棉丸子的事,你索性去同姜掌柜和苏四公子直说,咱爹有些意见,凭他们同咱爹叽歪去,你别理了。”
叶连翘点头一一答应下来,自个儿也的确觉得要好生想想,同叶冬葵又说了些不相干的闲话,瞧瞧天色不早,也便各自去歇了不提。
……
隔日,叶连翘去到松年堂,果然如叶冬葵所言,将叶谦的意思说给姜掌柜听,面上带了点为难的神色。
“昨日回去,我爹好好训了我一通,说我不知轻重,不该在这正经的药材买卖上瞎搀和。说是那棉丸子,倘或旁人用了出问题,我自个儿担责事小,只怕带累得松年堂名声有损。我夜里思索一回,倒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终究我年纪轻,心里没数,姜大伯,依你说这事……”
姜掌柜何等样人物,在这医药行当里混得久了,什么人没见过?听了这话,心中便起了两丝猜测,面上却是笑吟吟地,冲叶连翘哈哈一乐。
“不成想叶郎中恁地小心谨慎!哈,不过也是,你是他亲闺女,又这样能干,他当爹的,自然该为你考虑周全些。既然叶郎中那头有疑虑,少不得我老姜便要去同他好生解释,去了他的担忧——行,过会子得空,我便往彰义桥走一遭,丫头你莫担心。”
叶连翘微微一笑,心道反正这事儿你们做主就好,与我无干了,冲他点点头,回身进了小书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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