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夫扫了一眼船舱,抱拳不住地说道:“见谅见谅,老汉闻不得好酒,闻到便身不由主了。”待岳子然说了声不妨事后,那樵夫又扭头皱着眉头问那书生:“你上来作甚?”
书生没有理他,而是拱手有礼的对岳子然说道:“在下孟珙,随州枣阳人士。与这酒鬼不同,我是闻见好菜便身不由主了,还望各位见谅。”
岳子然仍说了一句不妨事,却没有站起来邀请两人入席的打算,而是颇有趣的打量着这两位,似乎想要比较一下哪一个脸皮更厚点。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那樵夫见孟珙如此有礼,似乎有些受不了,暗自撇了撇嘴,上前一步笑道:“哈哈,我叫鱼樵耕,你叫我老鱼就成,小子来来,我陪你喝几杯。”说着便进了船舱,人还未坐下,便先取了一杯温好的酒一饮而尽,喝罢犹自咂了咂舌头,回味片刻后才不住赞道:“好酒,好酒。”
小二见岳子然没有拒绝对方入座,便急忙移开身子,腾出两个空位来,让两人坐下,并从食盒中抽出两份碗筷递给对方。孟珙接过碗筷,先自行盛了一碗滚烫的鱼汤,吹了一口热气之后,才浅尝一口,并在嘴中细细咀嚼回味,整个动作看起来颇为斯文,有点像岳子然前世见过的茶道中人饮茶。
孟珙又喝了一口,似乎是在确认它的味道,良久后才开口赞道:“当年侨居苏堤的东京厨娘宋五嫂一碗鱼羹受到了先皇高宗的称赞,至今传为佳话,让人恨不得早生几年,好饱尝那美味。现在尝了这鱼汤之后,却直让人叹息先皇高宗何不迟生几年。”说着又叹息了几声,才问道:“这鱼汤谁做的。”
黄蓉倚在岳子然身边,听他说了一串赞扬的话,心中自然很是惊喜,闻他问,便斜着脑袋道:“是我做的,怎么了?”
孟珙站起身子来,躬身向黄蓉行一大礼,口中说道:“感谢姑娘,让孟珙这一生除却驱除鞑虏的心愿未了外,却是过的圆满了。”
“酸。”鱼樵耕又是撇了撇嘴,自己也盛了一碗,不怕烫的张嘴便咽下一大口去,末了才抹了抹嘴说:“老孟,我总是和你唱反调。不过,今日你说的那堆酸文,却是把老鱼要说的全说了。贼他娘的,这鱼汤太好喝了。”
听他爆粗口,黄蓉和岳子然都笑了,这两人一斯文一粗鲁,却是有趣的紧。那孟珙似乎颇会察言观色,见岳子然笑了,便知对方并没有因为自己二人的贸然造访而气恼,于是问:“公子是哪里人士?”说话之间还有意无意的看了黄蓉一眼。黄蓉这时正在收拾另一道小菜,所以并没注意到。
“桃花岛人士。”岳子然不老实的说道。
“桃花岛?”孟珙有些疑惑,他久居朝堂军旅,对于江湖上的事情丝毫不知,所以自然是不知道这桃花岛是在何处了。
黄蓉却回过头来,娇嗔的瞪了岳子然一眼,同时不忘在他的腿上留下一道教训。孟珙见了,神色稍有些落寞,但很快便掩饰过去了。
岳子然却犹自厚着脸皮说道:“是啊,先前我也不晓得有这个地方,后来入赘到岛上后才知晓原来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倒是奇了,那里是我们宋朝疆土吗?怎么个桃源法?”孟珙问道。
岳子然更乐,他现在已经知道这孟珙是什么人了,宋朝最后一位名将,联合蒙古灭了金,在宋蒙战争爆发后,更是曾以一人之力统御南宋三分之二战线上的战事,被后世军史家称之“机动防御大师”。
今日能够在西湖之上煮酒侃懵这样一位牛人,在后世怕会成为一则美谈吧。岳子然恶趣味的想到,不过转念又想,史书记载都是寥寥几笔,自己这桩趣事怕是很难流传出去的,看来自己回去得让白让用纸笔记下来,亲自流传下去方为妥当。
岳子然摇了摇头,说道:“那里的铁是可以在天上飞的;船是可以在水里游的;人是可以千里传音的。那里知县纳小妾是要被罢官的;买刀是需要身份证的;乱说话是会收到快递的。”
孟珙确实是有些迷糊了,完全不知道岳子然在说些什么。眼神看向黄蓉,见她也是一脸的茫然,顿时苦笑道:“公子莫调侃某了。”
岳子然摇了摇头,道:“我倒不是在调侃你。”只不过是没有说那只是千年以后的世界罢了,岳子然心中想到。
鱼樵耕趁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连吞下去几杯了。这时稍歇,又讽刺孟珙道:“小子,别理他,他见谁面都要先问对方是何方人士,俗得很。来,我们喝酒。上次喝到这般烈酒,还是在枣阳杀金狗的时候,转眼已经过了四年,老鱼也好久没有这般尽兴了。”
孟珙闻言,叹了一口气说道:“老鱼,已经过了四年了,兄弟们都对你想念的很,你还是回来吧。”
鱼樵耕与岳子然碰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一抹嘴微叹了一口气,却故作豪爽的挥手道:“你别劝了,你若当我们还是兄弟,我们与这小兄弟一起畅饮一番。你若是还要再劝,那便是离开的好,省的在耳边聒噪。”
孟珙似乎已经知道是这般结果,只能做最后的努力,说道:“阿父他……”
鱼樵耕又是一饮而尽,挥了挥手打断他说:“阿父若去了,我必为他老人家守孝三年。但今生,我们还是不见的好……”
“今生我老鱼是死都不会为他们老赵家卖命了。”最后老鱼放下酒杯,恨恨的说。
船家蓦地跌落了筷子,神色间有些惊恐,显然是被老鱼最后的话给惊到了,见所有人把目光都聚到了自己身上,他忙拘束的说:“我,我去撑船。”
岳子然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些什么,也不想知道。只是两人进来时,他与船家相谈正欢,不想由此中断下去,于是摆了摆手,示意船家坐下,说道:“莫谈那些让人烦忧的事情,船若漏了,自然有人去堵,堵不住沉了便是。”
孟珙知道事情已然如此,长叹一口气,却也是难得的取出一杯温酒,一饮而尽。
“我发现你们一点也不俗,”岳子然说道,“你们似乎还未问过主人家姓名。”
“哎呦,这可是我们不对了。”鱼樵耕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举起酒杯说道:“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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