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在即,沈妙茵就快要归家省亲了,这府里近来紧锣密鼓地操办着,想来银子花了不少,她今日过来,是来问我要银子的。”
“小姐准备如何应对?”
“她既要,我给就是了。”慕云卿凉凉一笑。
秋桑闻听自家小姐要拿银子给侯府,心疼之余更觉肉疼,可她知道自家小姐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如此行事必有她自己的考量,是以并未多言。
慕云卿闭门不出三日,脖子上的掐痕才在药物的滋润下消失不见,期间她曾让周嬷嬷去探望过容锦一次,周嬷嬷回来告诉她说,容锦仍旧不肯服药,面容憔悴,竟似大限将至的样子!
大限将至、大限将至……
慕云卿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个词,只觉得仿佛有一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了自己的心上。
不是都说“祸害遗千年”吗?容锦那么坏,怎么可能轻易死了!
他从前将她欺负成那样,她还没欺负回去呢,她绝不让他就这样死了!
“嬷嬷,叫人备车,去康王府。”
“是!”见自家小姐终是心软准备去看人,周嬷嬷笑得合不拢嘴,忙去前院吩咐小厮准备车马。
慕云澜如今尚在康王府,容锦病了,慕云卿前去探望实乃情理中事,老夫人他们自是不会怀疑什么。
只不过……孙氏却留了个心眼儿。
将宝珠参茶递给老夫人,孙氏若有所思道:“那丫头此去康王府,不知是出于礼数还是当真担心小王爷。”
闻言,老夫人喝茶的动作一顿,狐疑地看向她:“此话怎样?”
“老夫人您想,那小王爷风姿出众,身份又高贵,又于那丫头有恩,昨儿在公主府又对她百般维护,难保她不会生出什么心思,若叫她就此进了康王府,那偌大家业白白填补了旁人不说,怕是日后咱们再难将其完全掌控。”
“你的意思是……”
“依媳妇的糊涂想法,还是趁早给她配个人家比较稳妥。”
“你提醒得很是。”老夫人扣回杯盖,“哐啷”一声,似已下定决心,可随即却又道:“可小王爷那边……”
“媳妇觉得倒是无妨,小王爷施恩于她多半也是冲着慕家的钱财去的,日后咱们得了银子多孝敬孝敬他就是了。”顿了下,孙氏往靠近老夫人的方向挪了挪,低声道:“何况,四丫头和五丫头都尚未许配人家,倘若有机会在小王爷跟前露露面,说不定来日康王府的女主子就是咱们府里的人了。”
“嗯,是这么个理儿。”老夫人满脸笑意地点头,似是已经预见了侯府钟鸣鼎食之势。
慕云卿浑然不知老夫人和孙氏打上了自己婚事的主意,她这会儿才到了康王府门口,原以为光明正大地来见容锦须得费上好一番工夫,不想,她才让秋桑去跟门口的侍卫禀明来意就被迎进了府里。
她还以为得层层上报,通传到容锦近身的护卫那里才会让她进府呢。
给慕云卿引路的是门口侍卫随手招的小厮,他没带慕云卿去正厅,而是直接将她送去了容锦的院子。
路上他不住嘴地叨叨:“白苏大人一早就有吩咐,若是姑娘您来了直接请进府便是,无需往里头通传浪费工夫让姑娘等。”
“姑娘既来了,可得好好劝劝咱们小王爷,这不吃药病怎么会好呢,您说是不是?”
“之前宁安郡主奉太后娘娘之名也来探望过,只是小王爷没见她,白苏大人出来回的话。”
“姑娘您不同,小王爷见了您必然会开心的。”
慕云卿:“……”她竟不知,容锦身边居然会有如此聒噪的人,幸而不是随身服侍他的,否则定会被他一剂药毒哑了不可。
到了容锦所居的院门口,慕云卿远远的便瞧见白苏自廊下快步而来,见到她的那一瞬就松了口气的样子。
白苏的话和那名小厮的不谋而合:“姑娘来了,主子便有救了!”
慕云卿脚步不停,边走边问:“他到底因何病了?”
“这……”白苏面有难色:“属下其实也不清楚,看过的太医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是试探着开些药先吃着,瞧着情况再继续医治。”
“胡闹。”慕云卿秀眉皱紧,明显不赞同的样子:“药也是能浑吃的,吃坏了可怎么好!”
“姑娘说的是,属下等也是信不着那些太医,原想请姑娘来给主子瞧瞧,只是主子不让,便未敢惊动姑娘。”
慕云卿一愣:“容锦不让?”
“是,就连上次夜里请您过来,事后主子也责罚了属下等人。”
“……他既是不让,你缘何还敢告诉我这些?”
“属下想,若您知道主子的用心良苦,或许便会接纳主子了,有您在,自是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白苏这话虽有些失了分寸,却也坦诚。
说话间,几人来到容锦的房门口,秋桑欲跟着慕云卿进去,却被白苏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他压低声音道:“诶,这位姑娘还是与我一起在外候着吧。”
秋桑却有些迟疑:“可是……”
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传出去恐对她家小姐声誉有损。
白苏这个人精将秋桑的心思猜得准准的,遂笑着解释:“姑娘大可放心,这个院子里的事除非我家主子想,否则绝不会落入旁人耳中,即便有,也是个死的。”
秋桑:“!”她家小姐究竟找了个什么人物当夫婿啊!
见秋桑似是被吓到了,白苏轻手轻脚地掩上房门后,分神她的注意力同她闲聊:“姑娘如何称呼?”
“秋桑。”
“秋桑叶的那个秋桑?”
“正是。”
白苏了然一笑:“怪道来府里照顾小公子的那位姑娘名叫紫芙,原来二位的名字皆由药材而来……这倒也巧了,咱们也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秋桑不解。
白苏拱手道:“在下白苏。”
“是你啊!”方才听那小厮叨叨了一路,听到“白苏大人”这几个字的时候,秋桑还在心里想呢,这人的名字也是一味药材,不知是他本名如此,还是这府上的小王爷给起的,若是后者,那倒是与她家小姐不谋而合。
可实际上,这世间哪里来的那么些巧合,不过有人处心积虑罢了。
白苏原本并不叫这个名字,不止是他,就连南星和曲莲他们从前也是用其他代号,只是忽有一日,容锦就给他们改了名字。
当初不解其意,如今白苏却似窥探到了一丝他家主子的内心。
可不就是在迎合慕姑娘嘛。
主子为慕姑娘做到这般地步,倘若还是不能抱得美人归……想到那种可能,白苏回眸扫了一眼微闭的房门,眼底深处透出一丝担忧。
房中。
慕云卿进去的时候,容锦正昏睡着。
素手拂开墨玉珠帘,翠珠相撞,叮当作响。
她悄然行至榻边,静静地看他,容锦的样子看起来的确很不好,虽非形销骨立,脸色却苍白到近乎透明,给人一种一碰即碎的破碎感。
脆弱的惊心,却也美的惊心。
她在榻边坐下,轻轻拿过容锦搭在身上的手,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腕脉上。
很奇怪……和那晚一样,容锦的脉象再正常不过了。
慕云卿如轻水般的眸子似是染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浓墨,黛眉紧蹙,不得舒展。
容锦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人深坐蹙蛾眉”的景象。
乍一看到慕云卿前来探望,容锦喜不自胜,四目相对的那一瞬,慕云卿看到了他眼中刹那间迸发出的欣喜,明烈地让她觉得刺眼,眼眶酸涩得厉害。
可是很快,容锦眸中的惊喜就被落寞取代,原本晶亮的眸光慢慢变得黯淡。
“呵……”苍白的薄唇微微勾起,他苦笑了一下,敛眸轻叹:“是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