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锦将人拽回怀里,不许她离自己太远。
他倾身抱住慕云卿,棱角分明的下颚轻轻抵在她的肩上,嗓音温和道:“只每月十五那日会难受些,不过有卿卿在,便不疼了。”
闻言,慕云卿朱唇轻抿,清丽的眸中充满了质疑。
她显然不信他的话。
而容锦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不等她问就强调说:“是真的,不骗卿卿。”
“那……那晚你送我回府后,回来岂不是要继续疼?”
“嗯。”
“那此刻呢?”
他摇头:“就是心跳得有点快。”
“怎会如此?”
“我非圣人,美人在怀,自然想入非非。”容锦语气认真,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若卿卿像方才那般主动献吻,这颗心还能跳得更快,卿卿要试试吗?”
“不要!”慕云卿想也没想便拒绝。
她回绝得太快,避之不及的样子逗笑了容锦,沉沉的笑声飘入慕云卿的耳中,像羽毛一样搔着痒。
容锦笑了……
慕云卿心念一动,微微退开身子去看他脸上的笑容,眸光微软:“容锦,你日后多笑笑好不好?”
“卿卿喜欢看,自然好。”
“……是发自内心的那种笑。”她垂眸,不禁想到了前世:“不是明明心里恼怒,面上却云淡风轻的那种假笑,那样的笑容……我害怕。”
“好。”容锦轻轻揉了揉她柔顺的发,语气中充满了纵容和宠溺。
淡淡的温馨萦绕在两人之间。
慕云卿享受这样的宁静与温情,只是心里难免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毕竟前世今生加起来,她和容锦心平气和相处的时候都少之又少。
不是她被他欺负得又气又羞,就是他被她无视得又恼又恨。
记不清是从谁那里开始,总之她不理他,他就使出手段摆弄她,事后她羞恼愈发不想和他说话,届时惹恼了他就又被摁在榻上折腾,长此以往,恶性循环。
似如今这般他们什么都不做,只静静相拥,慕云卿心底便生出无限柔情,莫名就想到了天荒地老。
余光瞥见榻边案几上放着的药,她轻轻推了推容锦示意他放开,拿过那药仔细查看了一番,随即递给容锦:“这药虽对你的心疾之症无甚功效,却能滋补养身,你气色不好,喝了它会好些。”
“卿卿喂我。”
“……”慕云卿不肯:“澜儿吃药都无需人喂,小王爷难道连个小孩子都不如吗?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尚在病中,手上没力气,倘若不慎打翻了药碗,卿卿还得重新煎一副给我,岂不麻烦?”
慕云卿不信:“你方才拉住我的时候,可不像没有力气的样子。”
容锦望着她,墨玉般的眸子熠熠生辉:“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卿卿喂我吃药,来日我自然也会服侍卿卿,梳妆更衣,绝不假他人之手。”
这话说得,倒叫慕云卿想起了前世她病重的时候,容锦的确是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她病中身体虚弱,容锦竟也日渐消瘦,衣衫渐宽。
见她沉默不语,容锦不觉追问道:“卿卿不信我能说到做到?”
她抬眸,目光缱绻动人:“我信。”
如何能不信,他曾真真切切地做到过,甚至远比他方才说的要多、要好,正是那些细微处的贴心之举才与她心里的畏惧分庭抗礼,终日拉扯。
念及往事,慕云卿心下动容,便舀起一匙药,喂给容锦之前还贴心地吹了吹,确定不烫了之后才送至他的唇边。
他乖乖张嘴喝下,眸中有笑意在闪动。
慕云卿想到什么,问他:“你是知道这药无用,是以才不喝的吗?”
“苦。”
“那这会儿喝得这么痛快,不苦了?”
容锦定定地看着她,温声道:“如今……口中虽苦,但心里不苦,何况……”
何况?
慕云卿秀眉微挑,却始终没有等来容锦的后半句话。
直到他将药喝尽,她才把空碗放回小几上,手就被他握住,他的唇转瞬间也覆了上来,动作迅速不说,还强势得让人无措。
他口中满是浓郁的药味,又苦又涩,慕云卿皱眉躲闪,双手忍不住横在两人之间推拒,可惜无法撼动他分毫。
容锦抓过她的手覆在自己心口那里,锦袍肌肤之下,那颗心在剧烈地跳动,他在证明他方才说过的话,若得她香吻,他的心会跳得更快。
“容锦唔……很苦……你放开……”她勉强寻到个说话的机会,可惜很快他的唇舌就追了上来。
一吻方罢,两人唇间皆带着淡淡药香。
容锦不舍就此离开,唇瓣还贴着她的,安抚一般地轻轻啄吻,偶尔舌尖扫过描着她形状完美的唇线。
他噙着她的唇,声音发紧:“苦吗?”
“嗯。”
“我倒不觉得苦了。”他忽然弯唇,粲然一笑:“我早说过卿卿香舌如蜜,比那些蜜饯甜得多。”
慕云卿:“……”油嘴滑舌!
同容锦闲话片刻,慕云卿见他脸色虽苍白,但精神倒似比方才她来时好了不少,这才稍稍安心。
她抽走他背后的迎枕,扶他躺下:“你再好好歇一歇,我出来有一会儿了,得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一听说她要走,容锦自然不舍,却也心知阻拦不得,便没开口,只是那幽怨的眼神硬生生看得慕云卿迈不开脚步。
她失笑,从袖管中拿出了一个丝绣的香囊,花样是莲花,底边缀着流苏,十分雅致精巧。
她放到容锦枕畔,柔声道:“这里面是晒干的茉莉花和栀子花的花瓣,有宁心安神之效,我还另外加了些助眠的香料,你放在枕下就是。”
容锦拿起来细观,指腹一下下扫过香囊上绣着的莲花。
她绣工精湛他向来知道,难得的,是她的心意。
她总算是肯将他放在心上,也肯为他花心思了。
见容锦爱不释手,慕云卿欣慰之余又不免感到心酸,想也没想便承诺道:“别拿着了,原不是什么稀奇的物件,日后我再做别的给你。”
“当真?!”容锦面露惊喜。
“嗯。”
她总不至于,连他这点愿望都无法满足。
绣活伤神,前世他从不许她做,以至于最后到她死,也不曾送过他什么,好在今生还有机会。
慕云卿离开时,白苏亲自把人送到了府外,目送着侯府的马车消失在街口才回了容锦的住处。
一进去,就见他家那方才还病歪歪的主子面色红润地把玩着一个香囊,哪里有半点病态!
白苏毫不意外,显然是知道内情的。
他垂首,恭敬道:“主子,慕姑娘回去了。”
“嗯。”冷冰冰地应了一声,容锦的视线并未从香囊上移开。
指尖轻点,他封住了自己手臂上的一处穴道,下一瞬,便见肌肤之下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小红点,渐渐变得清晰。
不多时,那红印竟脱离了他的肌肤,受到灼烧般化为一阵青烟,消失不见。
是蛊虫。
白苏瞧着,心下微思。
主子每逢十五月圆之夜受噬心之痛不假,但也仅那一夜,过后便会好了,如今为了使苦肉计引慕姑娘心疼,他竟不惜给自己下蛊,执念如此之深,怕不会轻易放手。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白苏咽了下口水才说:“……主子,北边来信了。”
闻言,容锦眸光微动:“讲。”
白苏额上流下一滴冷汗,硬着头皮道:“信上……催您回去。”
容锦墨眸微眯,眸色渐凉,稍稍用力地揉捏着手里的香囊。
白苏不敢再多言,匆忙退了出去。
主子扎根大梁京都,本就不该,如今不思回还,再耽搁下去,恐生事端……
***
川宁侯府。
却说慕云卿回到侯府后,直接就被老夫人叫去了宝墨堂。
二夫人孙氏也在。
一番寒暄之后,老夫人才切入正题,笑眯眯地打量着慕云卿,道:“咱们家卿儿如今是出落的愈发出挑了。”
慕云卿眉心微动,直觉这话题不对。
果然,老夫人紧接着便说:“卿儿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你爹娘都不在,这事少不得我给你张罗。”
“外祖母要做主卿儿的婚事?”原来是打这个主意,这要是让容锦知道了,非得血洗川宁侯府不可。
老夫人眼神慈爱:“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卿儿不必害臊。”
慕云卿垂眸浅笑,淡然无方:“卿儿倒不是害臊,只是想着二舅母家两位姐姐未嫁,怎好让外祖母先操心卿儿的婚事。”
“你有所不知,四丫头和五丫头也都在相看了,只是底细不清,是以还未定下来。”老夫人亲昵地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可你不一样,我给你瞧的这个呀,知根知底,保证妥当。”
“哦?”慕云卿心中冷笑:“那不知是何人?”
“倒也不是旁人,就是你二舅母家的你四表哥,可不是亲上加亲嘛。”
老夫人铺垫完了,孙氏瞅准了时机便接茬儿道:“你四表哥他不日就要去参加科举,以他的才学必能高中,若你二人结成连理,可不是双喜临门嘛。”
“你这孩子素来是个眼明心亮的,舅母疼你想必你也清楚,我是真心想让你给咱们家当媳妇。”
“再一则,不怕你臊,这也是你表哥自己的意思,只是他虽有心,却不得不顾及你的清誉,是以并不敢与你过分亲近,单冲他这份心,便可知他是个稳妥的。”
孙氏向来能说会道,慕云卿清楚得很,是以她也不打断,就安静地听她在那扯,几时对方说的口干舌燥停了下来,她才幽幽道:“外祖母与舅母的好意卿儿心领了,只是我与表哥怕并不合适。”
孙氏心里一紧,忙问:“哪里不合适?不是般配得很吗?”
慕云卿颊边笑靥依旧,似水莲般明媚,温声细语地说:“舅母方才字字句句皆是掏心窝子的话,那卿儿也就不瞒您,卿儿喜欢样貌俊美之人,表哥他虽也生得清隽秀雅,却无法给人那种容貌精致更甚女子的惊艳之感,是以卿儿不愿意。”
这话说得,老夫人和孙氏都懵了。
她们设想过,慕云卿或许会不愿意,但她们料想她回绝的理由无非是嫌弃沈晏是庶出,抑或是不满意他的性格,她们甚至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哪里想到,她竟是没看上他的样貌!
见老夫人和孙氏震惊不已,面面相觑的样子,慕云卿悠哉悠哉地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与人交锋之时若想占上风,那就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出其不意,才能打乱对方的阵脚伺机取胜。
这“浑不吝”的交谈方式,还是她从容锦那学来的。
如今看来,效果甚佳。
惊愕过后,老夫人不赞同道:“卿儿啊,这俗话说得好,男才女貌,这男人讲究建功立业,他只要是个有本事的就好,你管他样貌做什么,那模样生得再好还能当饭吃啊?”
慕云卿甜甜一笑,毫不避讳地说:“虽不能当饭吃,但只要瞧着那样的脸,卿儿便觉得欢喜。”
“可是……”
“外祖母不必再劝,卿儿心意已定。”
见她是铁了心,孙氏便示意老夫人别再规劝,转而问道:“话虽如此说,却不知卿儿口中的美男子,是怎么个模样?可是你已有心仪之人了?”
“没有。”
“那……”
“卿儿虽未有心仪之人,但见那话本中所写,公子容貌艳丽,纤妍洁?,如美妇?,螓?膏发,?然蛾眉,见者靡不啧啧……料想这般谪仙人物,虽世间少有,但绝非没有。”
老夫人和孙氏听了都不约而同觉得慕云卿怕是傻了,就因为那话本子多是俊美公子,她便一心也要寻个那样的夫君,这不是痴人说梦嘛。
不过……她傻一点也好,这样才好拿捏。
见和慕云卿直说说不通,老夫人也就没再多费唇舌,很快便让她走了。
而慕云卿前脚走,后脚孙氏便又生歹念:“既然好言好语相劝她不听,那索性将生米做成熟饭!”
“你是说……”
“清白都没了,到时候还不上赶子嫁!”她就不信,她还摆弄不了这么一个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