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话,容锦的眸光倏然凝住。
慕云卿紧紧盯着他,心跳得有些快,博弈一般。
其实她是诈他的。
当时容锦的声音实在细微,她并没有完全听清楚,只隐隐听到了一个“死”字,可是莫名的,方才她灵光一闪,总觉得他那会儿说的那句话是叫她“不要死”,为此才有此一问。
见容锦没有立刻回答,慕云卿不觉追问道:“我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何况当时吐血晕倒的人是你,你怎会反过来叫我不要死呢?”
“容锦……你可是有何事瞒着我?”
容锦坚定地摇头,只是语气有些茫然:“怎么?我晕倒前竟说了这样的话?”
慕云卿愣住:“你不记得了?”
“没什么印象了。”容锦神色坦然,语气真挚:“想来是那会儿意识不清,察觉到自己身体有异,便稀里糊涂地只当你也出了事,因此才说了那句话。”
“这样啊……”
“生死之事太重,想来是卿卿听了那话有些惊心,怪我不好,往后我定不会胡言乱语了。”
“不怪你。”慕云卿眼神温柔,细声宽慰:“是我自己胡思乱想了。”
“容锦,我会好好活着的。”前世她没能做到这一点,今生若能将此心志传达于他知道也是好的。
顿了下,她又含笑着补充:“你也是。”
容锦目光炙热,灼灼发亮:“好。”
他两世所求,不外如是。
送走了容锦,慕云卿瞧了瞧时辰,未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准备带着周嬷嬷出府一趟。
却说沈妙欢方才得知了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原想去看看慕云卿,不想去到客院竟扑了个空,追到前院这边见慕云卿出府去了,她略作思索,便跟了上去。
沈妙欢这一跟,便跟到了曲花楼。
但见此处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
这曲花楼三年前方才建成,乃京都第一酒楼,迎来送往的俱是豪绅权贵,寻常百姓不得入内。
慕云卿由小二引着去了二楼,择了一间临街的雅间,不多时,便有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约莫四十几岁的年纪,生得憨厚老实,是这曲花楼的掌柜,姜通。
一进屋,他便跪倒在慕云卿面前:“姜通见过小姐。”
“姜伯快快请起。”慕云卿说着,忙起身扶他起来:“一早便该来这看看,只是一直不得抽身。”
“奴才也一直想去看看小姐,只是没得您吩咐,不敢贸然求见。”
姜通是慕家的老伙计了,当年慕万崇和沈琴芳出事,慕云卿便卖了许多田产,一些不可靠的下人便也趁机打发了,留下的皆是尽职尽忠之辈,姜通便是其中一个。
为此,慕云卿才肯提前派他来京都筹谋。
她开这间酒楼的目的有二,一是为了赚银子,二是为了搜集消息。
“我记得,姜伯之前曾在信中说,工部侍郎林赦贪污受贿,任人唯亲?”
慕云卿说完,却未见姜通有回应,他只拧眉盯着慕云卿一侧的脸颊在看,沧桑的眸中燃着怒火,瞬间撕开了“老实”的伪装:“小姐一侧颊边泛红,可是被人打了?!”
“额……”
没等慕云卿回答,周嬷嬷便道:“可不是嘛,方才还印着掌印呢。”
得到确切的答案,姜通怒火中烧:“何人敢伤小姐?”
“还不就是那个川宁侯!”
“是那个老东西!”姜通恨得咬牙切齿:“居然敢动手打咱们家小姐,看来定要剁了他的爪子方能给咱家小姐出气!”
慕云卿试图插话:“那个……”
可惜没人理她,周嬷嬷接着说:“光剁手哪里解气,要我说,应当先挑断他的手筋,再拿一把生了锈的钝刀一下下地磨断他的腕子。”
“左右动回手,索性连脚筋也一并挑了。”
慕云卿:“……”好阔怕。
慕云卿总有种错觉,她手底下的这些人不像是她带出来的,倒像是容锦的手下,多少沾点“变态”了。
不过,这份残忍于慕云卿而言,尽是温暖。
姜通的性格与容貌严重不符,看起来老实巴交,其实一点就着。
当然这和他从前干的行当有关,他从前是个江洋大盗,濒死之际为慕家夫妇所救,之后便留在了慕家效力。
早年间他跟在慕万崇身边行商脾气收敛了不少,可一旦事关慕家人,他便说什么都坐不住了。
见姜通和周嬷嬷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兴起,几乎把各样刑罚都往沈苍身上招呼了一遍,慕云卿失笑着摇头,却没再试图打扰,而是默默为他们二人添了两杯茶,一只手托着腮,笑眯眯地静听。
可下一瞬,却见原本说得正欢的两人神色一变,不约而同地住了口,齐齐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