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一两一早便与南星他们通了信,是以白苏早早地便在后巷那里候着了。
慕云卿一路行去,忧心忡忡。
“容锦他怎么样?”
“晚膳过后主子便将属下等人都赶出来了,房中现下是何情形,属下也不确定。”
“今儿是团圆节,原该一家人坐在一起赏月对诗的,他如此……老王爷就没有起疑吗?”
“姑娘有所不知,今日陛下在宫中设宴,老王爷进宫赴宴去了,主子素日不爱人多热闹,老王爷也是知道的,并未多问。”
“那就好……”
说话间,几人进到院中。
一路往廊下走去,慕云卿只见天上一轮皓月,池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如置身于晶宫鲛室之内,微风一过,粼粼然池面绉碧铺纹。
这本是一番美景,只是桂花荫里,隐隐听得不知是打谁家袅袅悠悠飘来一缕笛音,笛声悲怨,让人不免有触于心,生出些许凄凉寂寞之意。
慕云卿心下酸涩,脚步愈快。
方至门口,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慕云澜尚带着稚气的声音:“阿姐!”
慕云卿准备推门的手悬而未落,脚步不禁顿住,方才回身看去,便见慕云澜兴奋地撞进了她怀里:“阿姐,你是特意过来和澜儿还有容锦哥哥一起过中秋的吗?”
“……澜儿,抱歉。”慕云卿垂下羽睫,心下愧疚不已:“阿姐还有事,今日……怕是没办法陪你。”
“什么事?不能带澜儿一起吗?”
“容锦哥哥身体不适,阿姐要照顾他,你乖乖和紫芙回去,早些歇息。”爱怜地摸了摸慕云澜的头,慕云卿怕他不开心,遂又安慰他道:“阿姐已看好了宅子,不日便能接你出去同住,好吗?”
“嗯嗯!”慕云澜激动地点头,可想到什么,他又敛了笑,目露期待地望向慕云卿:“那容锦哥哥呢?他会和我们住在一起吗?”
“他不……”
“会的会的!”一旁的一两忽然打断了慕云卿的话,径自对慕云澜道:“日后小姐会嫁给主子为妻,自然要住在一起。”
慕云澜一听这话可高兴坏了,蹦着高儿就和紫芙走了。
慕云澜走后,慕云卿推门进屋。
一室昏暗。
她在门口站了片刻,等适应了室内的光线才抬脚走进里间。
窗外竹影映入纱来,满屋内阴阴翠润,淡影轻摇。
素色的纱幔后,隐隐映出一道身影。
慕云卿抬手拂开帘幔,便见容锦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一条腿曲着,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头深深地低垂着,两缕额发垂在颊边,整个人透出几分落拓颓唐的美。
他没像上次那样忽然袭击她,可不知为何,慕云卿却反而更加不安。
“容锦……”她试探着唤他,嗓音轻柔似月:“容锦?”
他搭在膝上的手动了一下,随即才抬起头来,面色是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难掩的苍白。
血色褪尽的唇虚弱地勾起,他的眸子倒是亮得骇人:“卿卿……你来了……”
“嗯。”慕云卿轻应一声,俯身将他扶起:“地上凉。”
容锦借着她的力气从地上站起,却伴随着“哗啦”一声响,似铁器相撞发出的声音,黑夜里,尤为清晰。
慕云卿下意识循声去看,却见一条黑色的铁链自容锦的袖管中直直地垂下,另一端锁入卡扣,死死地钉入了地下。
美眸倏然凝住,她一把拉起容锦的手,果然见他手腕上戴着镣铐。
她猛地抬眸,黛眉紧蹙:“这……”
“是我自己下的锁,卿卿别担心。”
可听到这个答案,慕云卿却并未放心,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为何如此?!”
“如若不然,我发狂失了理智便又要伤人,卿卿当是不喜我杀人的。”容锦反握住她的手,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这锁链虽不能完全将我困住,但只一时受限,我便能稍稍恢复些理智。”
他轻轻揉捏着她的手,声音清冷低沉:“上次伤了一两,卿卿事后虽未说什么,但我猜,你应当是有些心疼那丫头的。”
他兀自说着,不妨好像听到“啪嗒”一声,手背上便传来温热潮润的感觉。
是眼泪。
“卿卿……”容锦捧起慕云卿的脸,果然见她眸中水光盈动,两行清泪挂在颊边,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得他揪紧了一颗心,赶忙温声软语地哄她:“别哭啊。”
慕云卿摇头不语,泪珠划过精致的脸庞,一滴滴地往下掉。
容锦的一颗心都要被她哭碎了。
“我从前总想让卿卿在意我,想着你若能在意到为我落泪那就再好不过了,可如今当真见卿卿泪流不止,我却后悔了。”
闻言,慕云卿抬眸,泪盈于睫,将落未落,楚楚动人。
她似在无声地询问,他后悔什么。
容锦双手捧起她的脸,温软的指腹轻轻扫过,帮她将眼泪一一拭去:“后悔自己不该那样想,真见卿卿哭得伤心,我自心疼得紧,哪里舍得让你再哭?”
慕云卿抿唇,努力压下泪意。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前世被他欺负成那样也未不曾哭得这般伤心,如今见他如此,只觉得心里发堵,似有人拿黄连往她心尖最柔软的那处一涂,那抹苦涩便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
她拉下他的手,目光难以从那条铁链上离开,许是刚刚哭过的缘故,开口的声音有些发涩:“把它摘下去。”
“钥匙被我随手丢开了。”他乖乖指了个方向。
慕云卿将房中蜡烛点上,往容锦说的方向去寻,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了一把黑漆漆的钥匙。
她帮容锦将锁住他的链子打开卸下,见他手腕那里被磨得通红,有两处甚至还破皮渗出了血,眼眶不觉又是一热。
她朝门外吩咐道:“一两,拿药和纱布来。”
猜到她是要给自己包扎,容锦语气随意:“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话落,却见慕云卿静静的看着他并不说话,她眼睛红红的,活像一只被欺负惨了的兔子,可这小兔子明显急了,眸中隐隐透出一丝怒气。
她在气他不爱惜自己。
容锦被她瞪得心虚,连忙改口道:“……有劳卿卿。”
慕云卿这才收回视线,在一两将金疮药和纱布送进来之后,她便默默帮他包扎,并不说话。
容锦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神色,恍惚间觉得两人好似调换了身份似的,从前总是她怕着他,说话行事小心翼翼,恐惹他不快,如今却也轮到他了。
见她包扎完了便欲收回手,容锦忙握住:“卿卿……”
不想他话才开了个头,就被温香软玉撞了个满怀,呼吸间满是慕云卿身上淡淡的香气,令人沉迷不已。
佳人难得投怀送抱,容锦却开心不起来,慕云卿鲜少主动亲近他,如今这般,他只觉有异:“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