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明官员培训学校第一次开学的日子,地点就定在了京师大学堂内的廉政楼。
原本这楼叫文清楼,寓意文质彬彬的修养和温和的性格。
后来井源上奏说既然是给那些不上进的官员培训用的,不如就叫廉政楼,一来警示这些官员,二来也是为了鞭策那些即将成为大明官员的学子。
朱祁镇觉得井源的提议不错,于是亲自手书写就了“廉政楼”三个大字,命人刻制成牌匾,悬挂于楼前。
“皇爷,廉政楼到了。”侯宝指着荷花池不远处的一座四层木质高楼笑道。
朱祁镇刚要抬腿向前走,一道隐隐约约带着怒气的声音从一旁的假山后传了过来。
朱祁镇耳朵动动,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让侍卫们退下,自己则悄声走了过去。
“呸,那狗娘养的真不是个东西,居然让我等朝廷栋梁来参加什么劳什子培训,我看他就是故意整我们!”
“李大人说的对,还有那巨鹿伯也不是吃好草料的,一点颜面都不给我等,进门搜身不说,还不让家人给我们送吃食,这大学堂的饭食是人吃的吗?连点肉腥都没有!”
“我等十年寒窗苦读,又在朝中做了多年的官,突然说我们德不配位,你们说说这是人干的事吗?”
“哼,皇上也不知道为何就那么宠信王崇古,就这么任由他胡作非为,你们看看,如今这大明朝堂还有我等清贵官员的容身之地吗?”
“嘘,几位,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有人劝道。
“怕什么…今晚我就具折弹劾王崇古和那巨鹿伯!”
“皇爷,要不要奴婢让人将这几个人……”侯宝已经听不下去了,咬牙切齿道。
“不必,”朱祁镇转过身,脸色阴沉,“先记下他们的名字,日后再说。”
见皇帝走远,侯宝恨恨的跺了跺脚,对着一个侍卫耳语了几句。
“皇爷,要不要奴婢去和驸马爷通报一声?”廉政楼下,侯宝对着一身士子装扮的朱祁镇问道。
“不用,朕微服前来就是要看一看真实情况,你一通报,朕还能看到真实情况吗?”说着,朱祁镇看了看侯宝,又道:“你们都不要跟着,朕自己进去。”
侯宝知道自己这位爷什么脾气,不敢再劝,可皇帝独自进去,万一出了什么事,谁能担待的起,于是他看了看几个随行而来的侍卫,指着其中一个道:“就你了,去换身衣服,进去保护皇爷。”
那侍卫一愣:“我说侯公公,您为何选我啊?”
侯宝眼睛一瞪:“嘿,这几人中,就你长的还算清秀,不选你难道让他们几个糙汉去?”
话一出口,侯宝就感觉几道不善的目光不住的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那…那什么,你们几个,去周围看看,遇到意图不轨的,立刻拿下!”侯宝转过身,擦了擦额头的汗,不敢再看那几个侍卫。
“这一时半会的让我去哪里找衣服换?”侍卫嘟囔一句,但还是去了。
不多时,侍卫又回来,他居然还换了一身读书士子的衣服。
不过怎么看都觉的这衣服有些别扭。
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皇帝的安危大于天,侯宝赶紧让他进了廉政楼去保护皇上。
此时的廉政楼一楼大厅内,早已坐满了前来参加培训的官员和部分学子。
不用看,前来培训的这些官员一个个拉着脸,坐在那里脸色铁青。
而那些即将结业为官的学子们则是一脸的期待,不时还交头接耳,对着前面那些正襟危坐的官员们指指点点。
朱祁镇低着头,走到大厅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就在这时,王崇古和吏部尚书王直跟在井源身后走进了大厅。
瞬间,大厅内鸦雀无声。
井源板着一张脸,环视一周后,也不废话,直接掏出了一份圣旨,大声道:“圣旨!”
大厅内所有人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垂首肃立,恭听圣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膺天命,统御万方,夙夜兢兢,惟念祖宗创业之艰、黎民托付之重。
今观四海升平,百僚效职,然水清则无鱼,政明必先肃吏,特颁此诏,诫尔臣工:诸臣当守心如玉,持身若冰,以廉为舟,渡民于仁。
念完圣旨,井源一挥手,十几个京师大学堂的学子怀抱着厚厚一摞书本走进了大厅,挨个发起了书。
待所有书发完,王直恭敬的捧起一本书扫了一眼前排那些前来培训的官员,冷笑道:“想必诸位都清楚为何来这廉政楼吧!”
前排的官员一听,脸色更加难看,可又不敢发作,只能咬牙低着头。
“此书,乃当今圣上亲笔写就,是为尔等来此培训必读、必背之书,”说着,王直提高声调:“懒、怠、贪乃吏治三大祸端,尔等或为朝廷命官,或为未来百姓之父母官,本堂希望各位牢牢记住此书里的每一个字,时刻谨记,尔等手中之权力、所食之俸禄,皆是君父所赐,皆源百姓血汗!”
说罢,王崇古上前,笑容满面道:“诸位,此次培训,是皇上钦定,为期半年,半年内,所有人吃住都必须在京师大学堂内,禁止家人探望,无皇上特许,任何人不得外出!”
他这话一出,前排的所有官员瞬间炸了锅。
“这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我要回去,这官不做也罢!”
“我要上书皇上,弹劾你们!”
听着这些官员嚷嚷,身为总教习的井源勃然大怒,可他还是强压心中怒火,指着其中一个官员道:“你是户部云南清算司郎中马文杰吧。”
那人冷笑一声道:“哼,回驸马爷,本官正是马文杰。”
井源突然嘿嘿一笑,上前一步笑道:“马郎中,你真想弃官不做?”
“如此培训,闻所未闻,本官宁愿辞官回乡,也不愿在此受辱!”马文杰怒道。
“可以。”井源双手怀抱胸前,“马郎中,想辞官你随便,不过本伯还是奉劝你,你的屁股可是脏的很呐!”
“你,粗俗!”
“粗俗?本伯再粗俗也比不上你干的丑事肮脏!”井源冷笑。
话音刚落,门外,都察院的反贪廉政署的李时勉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众人一愣,尤其是几个叫的最欢的官员,纷纷面露心虚之色,有的已经脸色苍白,两股颤颤了。
“马文杰,你事发了,跟本官走吧。”李时勉冷冰冰的说道。
马文杰此时哪还有刚才的嚣张气焰,他只觉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其他人纷纷躲开,生怕离得近了处了此人的霉运!
马文杰这个倒霉蛋被像拖死狗一般拖走了,大厅内的所有人此刻全都老实了。
井源看着他们丑态百出,冷笑连连:“还有谁想辞官啊,上前来,本伯当场给你们批条子。”
众人哪还敢说话,纷纷起身躬身道:“我等心甘情愿接受培训。”
“呸,小样,老子还治不了你们?”井源暗骂一句,随即又对王崇古道:“部堂大人,这开学第一课,就辛苦你了。”
王崇古笑道:“伯爷说哪里话,都是为皇上办差,为朝廷效力,不敢言辛苦。”
说罢,井源一甩袖子,和王直走出了廉政楼。
不多时,楼内响起了颇为响亮的读书声:
“一、法天地之德,立清廉之本
昔大禹治水,克己三过家门而不入;周公吐哺,握发待士而无私蓄。圣人垂范,皆在去私欲而存公义。《书》云:“作善降祥,作不善降殃”,尔等食君之禄,当思财贿如膏,近之则污衣冠;权势似刃,滥之必伤社稷。若取一钱而坏法度,徇一情而丧民心,岂非掘九仞之基于一锹乎?
二、明赏罚之典,定纲纪之严
朕今申饬:
廉者必彰:凡赈灾不染粒米、断狱不取分文者,赐玺书褒奖,擢其子孙;
贪者必诛:敢克扣军饷、侵吞税赋、鬻狱卖官者,轻则削职流徙,重则枭首示众,赃银尽数充公,以儆效尤;
连坐之制:上官失察下属贪墨,同罪三等;举荐贤能者,与有功焉。
另设密折直达天听,许士农工商具状劾贪,朕当亲览,有枉必申,有恶必除。
三、修君子之行,养浩然之气
尔等宜晨昏自省,常诵《周官》“六廉”之训:
廉善(行事为善), 廉能(理事有方), 廉敬(心存敬畏), 廉正(立身刚直), 廉法(恪守律令), 廉辨(明断是非)。
更当效包拯掷砚拒贡、董宣清风两袖,使衙斋但闻竹萧萧,不闻金银之声。若使衙门如市,心窍如墨,则百姓之膏血尽,国家之命脉绝,彼时刀斧加身,悔之何及?
四、怀苍生之念,铸太平之基
昔汉文帝惜百金罢露台之建,宋太祖戒奢侈碎七宝之器。帝王尚俭,臣子岂可奢靡?今命:
州县公宴,禁食江鲜山珍,四菜一汤为限;官邸营造,不得雕梁画栋,违者以僭越论; 车马仪从,务减三成,省下银钱悉数济贫。
尔等当知:一官之廉,十室之福;百官之清,万民之幸。
朕愿与诸卿共守冰心,使府库之财尽用于民,刑狱之公无愧于天,则海内可夜不闭户,青史必长留清名!”
其实这本《劝廉》书也不是朱祁镇所写,里面的内容大多借鉴了朱元璋劝诫百官一文。
面对贪腐,就连杀官如割韭菜的朱元璋有时也无可奈何,他一个穿越而来的没有多少社会经验的学生能做的,也只有通过一些后世手段,尽量让大明朝的吏治清明一些,让百姓们的日子好过一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