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在平时,谁敢在老太太面前拍马屁,定然是少不了一顿斥责,可袁桢好似掐准了老太太的脉一般,马屁直接拍到了老太太的心坎里。
人家不光借着话告诉老太太,这孩子将来是太子,还以“三善”(亲亲、尊君、长长)彰其他们朱家三代人仁德,谁听了这样的话能不高兴?
“哈哈哈,好好好,话好,这礼物也好。”老太太开怀大笑。
一旁的井源听的直起鸡皮疙瘩,暗道我和这货也算有些交情,我怎么不知道这货还有这才情,是他自己想的吗?
而他的媳妇嘉兴公主则是对他直翻白眼,好像在说你就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木头,听听人家这话说的,把老太太、皇帝、皇后都给捧了,你再看看你,这段时间跟那帮文官混在一起,也没个长进。
井源看着媳妇不满的眼神,讪讪一笑,低头不语。
这时,一直躲在屏风后的朱祁钰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一脸坏笑的看着袁桢,他这一笑不要紧,袁桢立刻浑身跟过了电似的,汗毛乍起,有些心虚的说道:“臣,见过郕王殿下。”
“广平侯,你这脸怎么肿了?”朱祁钰贱兮兮的用手指碰了一下袁桢有些红肿的脸,不怀好意的笑道。
“臣……着急出门,不小心碰到门框上了。”袁桢尴尬的侧过脸说道。
“那你脖子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这也是摔的?”朱祁钰不肯放过袁桢,继续捉弄道。
朱祁镇之所以要捉弄袁桢,就是因为自己被锦衣卫提溜回宫后,袁桢听说自己给他的那份暗股被皇帝知道了,为了不被皇帝责罚,干脆自己主动上了折子,将朱祁钰给卖了。
朱祁镇也没过多苛责袁桢,他知道朱祁钰什么脾性,再说这事可大可小。
可是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还是让人暗中将消息传给了朱祁钰的母妃吴氏,吴氏听说后大怒,将朱祁钰狠狠教训了一番,并且罚他闭门思过三天。
今天碰巧了,袁桢自己找上门来,秉着有仇不报非君子的态度,朱祁钰哪肯放过袁桢。
“这……这……”袁桢尴尬的要死,眼睛不时瞥向皇帝,想让皇帝帮他解围,可朱祁镇跟没看见似得,侧过脸,憋着笑。
“哦,”朱祁钰突然拉长声音,“我知道了,你这脸肯定是被你媳妇给打的,至于这抓痕,也是你媳妇给挠的,是不是?”
顿时,殿中所有人都齐齐看向这边,井源实在没有憋住,笑出声来,夏楷则是憋的连连咳嗽。
“祁钰,不得胡闹。”朱瞻墉走上前,想替袁桢解围,可他也没有憋住,直接一个连一个的喷嚏打了出来。
其她女眷则都是掩嘴偷笑。
“啧啧啧……唉,你受苦了。”这小子明明大仇得报,奚落完袁桢,居然还摆出一副替人家扼腕痛惜的表情。
“臭小子,我看你皮又痒了痒了。”吴氏一把拧着儿子朱祁钰的耳朵,提溜到一边,骂道。
一个闹剧,倒也增添了些许喜庆,众人笑过,宴会开始。
朱祁镇和夏子心分坐在老太太身侧,夏楷做为皇帝的丈人,也被安排在了这一桌,这是老太太的安排,家宴嘛,没有那么多规矩。
他是既紧张又激动,半个屁股沾在凳子上,双手在大腿上不住的摩擦,腿肚子还微微有些颤抖。
另外一桌,也不知道是不是宫人有意还是无意安排的,袁桢居然和朱祁钰分到了一桌。
整个酒宴,这小子就像仇敌一般一直盯着袁桢,让袁桢如坐针毡,苦不堪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太太许是有些累了,于是朱祁镇直接吩咐结束了酒宴。
在回乾清宫的路上,袁桢一直苦着脸,颠颠的跟在朱祁镇后头,似乎有事要说。
直到进了乾清宫,朱祁镇这才开口问道:“说吧,何事?”
“皇上,臣……有些事,不知当说不当说。”袁桢低着头道。
“太皇太后都说了你是我朱家的外戚,一家人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说就是了。”朱祁镇宴会上喝了些酒,心情不错,笑道。
袁桢突然跪在地上,哽咽道:“皇上,臣想……想去军中历练。”
朱祁镇错愕:“说说理由。”
袁桢抬起头一脸郑重的说道:“皇上,臣之祖父、家父都是行伍出身,跟随太祖、太宗皇帝戎马一生,臣自小也是听着祖父家父打仗的故事长大的,臣虽不才,可也想向他们一样领兵出塞,征战沙场,马革裹尸。”
朱祁镇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
袁桢又道:“皇上,臣不想躺在祖上的功劳簿上混吃等死,臣也有一颗报国之心,也有一腔杀敌的热血,”
说着,又是重重叩首:“皇上,臣宁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不愿堕了祖上的荣光,求皇上成全。”
“你想好了?”朱祁镇问道。
“求皇上成全!”袁桢又是叩首。
可朱祁镇却犯了难,自己的亲信军中,是绝对不能安插外戚的,这是他立下的铁律。
如今大明九边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经过这几年,九边的将领都被朱祁镇换上了可靠的人,也不能安排他去。
想着想着,朱祁镇突然灵光一现道:“过了年越王就该就藩乐浪郡了,如今的乐浪郡还暂时还由北海舰队兼管,他们又要巡视大明海防,防备倭寇来犯,忙不过来,朕有意在乐浪郡设置乐浪都司,和辽东都司、山东都司互为犄角……”
“臣愿意去!”袁桢急忙道。
“你不用急着答应。”朱祁镇笑了笑,“先和朕说说,商会的事儿明明做的不错,为何突然要去军中。”
袁桢想了想,苦着脸道:“其实……其实,臣是怕了。”
“嗯?”朱祁镇有些不解,“说说。”朱祁镇指了指一旁的锦凳道。
“皇上,如今皇家商会货通四海,财源滚滚而来,每月光是经臣之手分润给股东们的银钱就几十万两,臣家蒙皇上您眷顾,给了臣一条生财之路,不瞒皇上您说,仅去年一年臣家就进账五十多万两,这还不包括臣家的其他买卖。”
说着,他咽了咽口水,又道:“可钱财越多,臣却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时候会半夜惊醒,梦里,臣坐在金山银山上正高兴着,可突然间那些金子银子就变成了无数刀子,将臣给砍的粉碎,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臣家世受皇恩,已然富贵无人可比,要那么多钱财有何用?”
朱祁镇听明白了,他这是担心有朝一日自己这个皇帝会第一个拿他开刀啊,顿时朱祁镇有些生气,这货是把自己当成了卸磨杀驴的皇帝了。
不过从另一方面讲,朱祁镇也能理解他这种担忧,世人都说攀上皇家从此大富大贵一生无忧,可又有多少人知道攀附皇权所付出的代价呢?
历朝历代这种例子还少吗?远的不说,就说大明,朱元璋对待那些功臣宿旧好哥们,不也是说杀就杀吗?虽然有些人确实该死,但也有不少人确实死的冤枉。
“呵呵,你倒是聪明。”朱祁镇冷笑。
“臣不敢,臣是皇上的臣子,任何事情都不敢欺瞒皇上,臣对皇上只有一片忠肝义胆。”袁桢又道。
“日后谁可执掌商会?”朱祁镇问道。
袁桢刚想说,随即意识到这话他不能说,说到底皇家商会是眼前这位天子的,他不过就是个扛活的,只要他敢说谁谁谁能干这事儿,他相信,他袁家不出三天就会有锦衣卫上门。
“皇上恕罪,臣愚钝。”袁桢又跪下道。
“你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朱祁镇如电的目光盯着袁桢,袁桢只觉皇帝的目光就像利剑一样,悬在他的脖子上。
“臣,确实愚钝,臣自问没有慧眼识珠之才。”袁桢脸上的冷汗直往下落。
朱祁镇没有说话,一直盯着他。
“皇上,皇家商会关系重大,所托之人必得皇上的心腹之人才可放心,臣确实不敢僭越。”袁桢又道。
听了这话,朱祁镇这才目光柔和下来:“罢了,起来吧。”
袁桢谢过,可一抬腿,却没有起得来,他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软的站不起来了。
朱祁镇看着他的狼狈样,笑骂道:“就这你还想去军中?”
袁桢讪讪一笑,艰难的站起身:“皇上放心,臣去了军中绝不给您丢人。”
朱祁镇瞪了他一眼道:“跟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