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开了头,就像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工部官员呈报昨夜宁梁城遭遇空袭过后,民宅毁坏五百八十余座,各公侯贵族高府也毁坏不一,被天火当头砸到的兴国公府几乎被夷为平地,满门死伤无数,百姓伤亡四千六百余人。
这样的经历再来几次,整个宁梁城都将成为废墟啊!
兵部官员谏言,虽说靖军尚未占领宁梁城,但城上方的那片天空,实际已成为靖军领地,大羌没有强有力的对空反击能力,只能被迫挨打,这已经不是战争了,只是单方面被压着打而已。
亦有官员建议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希望羌王往西迁都宁阳城,暂避锋芒。
这个说法多少有些无稽之谈,不说如今靖军压境,进出受阻,即便南宫亮成功遁逃出宁梁城,也有极大的风险被靖军俘虏,退一万步说,就是羌王成功到了宁阳另起炉灶,靖军破城后继续进军宁阳,也不过是同样的剧本再次上演一次罢了。
目前的根本问题在于两国军备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而短时间内,大羌根本无法解决这个问题,非常明显,靖军也根本不会给大羌这个时间。
南宫亮听底下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举例不一,说的却都是一个意思……投降吧!再撑下去,也不过是困兽犹斗,徒添伤亡罢了。
龙椅上的南宫亮扶额痴笑,他断了欧阳皇族的统治,一心想治理好大羌,成为一代明主,名留青史,如今看来,这目标他算是完全一半了,将来史书必有自己的一笔。
却是投降献城的亡国之君,一念及此,南宫亮满心郁结,难受欲呕,竟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众臣惊诧,急忙宣召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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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和二十一年,七月初,盛京城。
承和帝重新临朝,宣告卫皇后联合禁军发动,为期二十九天的庚午政变终究以失败落幕,卫皇后身死坤宁宫,被褫夺皇后之位,逐出皇族谱系,后事一应从简。
一场政变结束,清算自然是避免不了的,朝堂上投靠卫皇后上位的官员清一色下了牢狱,禁军内更是一番大换血,承和帝虽说既往不咎,但那些吕三用和凌落宸的心腹亲信们不可能就此放过。
盛无名重掌护龙卫,惊奇发现,被惠王抓进诏狱的不满政变夺权之人,一个个都好吃好喝过得不错,无一动过刑罚,除了环境差了点,基本和在家蜗居一个月差不多。
杨宁自称,与卫皇后妥协不过权宜之计,坚信卫皇后与太子靠挟持人质支撑起来的虚伪政权必然猖狂不了太久,未免朝中有识之士一时激愤惹怒皇后引来不必要的灾祸,这才将人通通押进诏狱,明面上是替皇后铲除异己,实际是让他们避避风头。
不得不说这事杨宁干得漂亮,承和帝很是夸奖了两句。
杨宁连称不敢,还自请罪责,说道一时不察,让牢中的林深寻到机会自裁,是他办事不力。
林深即便活着,也永远不会有走出诏狱的一天,承和帝经历一场政变,听闻林深身死,沉默了一阵,也没多说什么。
长公主杨洁很自觉地辞让天工院院长之位,让叶院长重新归位,同时开口请承和帝对杨浩从轻发落,称其不过是被皇后拉上台的傀儡,实在身不由己。
杨浩自己想不想做这个太子,甚至有没有心等他驾崩后顺势登基,承和帝心里有数,只是长公主在勤王行动中出力不小,更是挺身而出保住天工院技术机密不至外泄,她开口为杨浩求情,就意味着想以功赎弟弟一罪。
再加上擎国公以命救驾之恩,老国公临死前心心念念的就是自己的小孙女,而他的小孙女,偏偏是杨浩的正妃。
也不能说偏偏,若非有这一层关系在,擎国公得知杨浩临政,不会无比敏感地觉得事情不对,披星戴月赶回盛京。
基于种种原因,杨浩的结局比所有人预想的要好很多,竟然只是褫夺亲王称号,却依旧保留着皇族身份,依旧是个皇子。
只是谁都知道,这位皇子将来注定是个富贵闲人,政治生涯已经彻底结束了。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杨俊受激过度,成日吵着闹着要去坤宁宫找母后,竟是得了失心疯。
叶繁得知此事,也不知该感叹这位前任废太子抗压能力太低,还是该说母子情深。太子之位被废,杨勇都挺过来了,据说在无花宫种菜养猪,自给自足,过得还颇有些农家趣味。
没想到卫皇后一朝身死,直接将杨俊打击疯了。
杨俊应该是真疯,毕竟连杨浩都轻拿轻放了,这位被废黜之后就一直待在无花宫,政变之事与他毫无关系,也没什么要秋后算的账,完全没必要装疯躲避什么。
承和帝闻讯去探望了几次,杨俊只讨好地跟父皇背文章,背政论;有时又痛哭流涕,不断地跟皇帝认错……
忍不住眼眶湿红的承和帝亲自挑了几个得用的宫人,让好生照顾着。
蓦然回首,万千感慨,废后卫红莲入土之日,承和帝还是去上了炷香,摇头苦笑叹息:“你我这辈子,也不知道谁是谁的报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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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盛京满城白幡,为擎国公出殡送行,承和帝拖着病体亲自送葬,敬以国士之礼。
然而再风光的葬礼,终究只是给外人看的,葬礼上秦雨莲嚎啕大哭,大喊后悔,不该不听劝硬要嫁给杨浩。
国公府掌舵娘子尤桂红连连摇头,忙看了看承和帝和杨浩,见俩人都只作充耳不闻的模样,吩咐人将失态的秦雨莲拉了下去。
也就在擎国公出殡当日,市井之间,礼部尚书养侄媳为外室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虽然那位侄媳早已和离,但如此有悖伦常之事,还是让老尚书晚节不保,名声一臭到底。
朝堂政变之时原有的臣子一时投诚皇后的不在少数,所谓法不责众,礼部尚书周宏因为私下里的荒唐,倒是成了庚午政变结束后第一个下台的朝廷要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