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我不知。”瓷瓷兰摇了摇头,事实上即便同住一个驿站,王叔每日里都在避着她,她已经数日没能见过王叔的面了。
“大汗发来密报告诉我,蒙睹都王子前不久被河西张垚佑的部卒杀了,现如今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瓷瓷兰大骇。
她问,“是张垚佑打过来了吗?难道是我们汗国被灭了吗?”
不然不到国破家亡的时候,一个好端端的堂堂王子怎么可能被他国部卒所杀。
“不是。”其木雄恩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地解释道,“蒙睹都王子立功心切,携密使十余人潜入张垚佑屯军处附近打探情况,但不慎被魏军斥候发现,王子被斥候围杀后斩首……我们的人都没了,只有一个猛士拖着最后一口气回王帐向大汗告知了此事。”
瓷瓷兰闻言只是轻嗤:“蠢货,死得活该,只是丢了我们汗国的脸。”
其木雄恩敛了神色,语气极为不悦:“公主慎言!蒙睹都可是您的亲弟弟,是大汗最为宠爱的幼子。您既不为他伤心,还口出恶言,哪里是一个公主该有的品行!这些日子你只知道挖空心思去学圣懿帝姬的举手投足,却永远都学不来圣懿的善良温柔,难道圣懿会这样对她的兄弟手足、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自从中秋那日瓷瓷兰失言提起圣懿惹得王叔不悦之后,她每每说话都三思而后行,唯恐再失言惹怒王叔。
可是她没想到今日王叔会主动在她面前提起圣懿来贬低她。还说得这般不近人情的刻薄。
她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声音微颤犹带着哭腔:“我哪里配和圣懿相提并论?所以我的兄弟自然也比不过她的兄弟了!蒙睹都什么货色,也配和圣懿的兄弟镇西王、元武帝两人相提并论?她的兄弟是怎么宠爱她的?我的兄弟是怎么对待我的?她是皇帝和正宫皇后的女儿,我何尝不是?我的父亲是大汗,我的母亲是王后,我和她一样的出生,可是这些年我过得却是什么日子!”
思及过往多年的遭际,连其木雄恩也有了片刻的恍惚。
公主哽咽了下,继续道,“她的兄长舍不得她去和亲,就亲自去把敌寇亡国。我的兄长反而唯恐我做不了晏珽宗的妃妾!圣懿多病,她父母兄长四海之内遍寻名医给她续命。我健健康康的一个女孩儿,父母兄弟多年以来不闻不问,反而硬生生给我逼出病来。若不是王叔昔年还对我照顾几分,亲自养育教导我长大,我早就没命了……
我为什么要为他们伤心!别说兄弟了,就是父母死了,我也不伤心!”
其木雄恩呵断了她的话:“瓷瓷兰,够了!——别再说这些疯话了。”
他烦躁地皱着眉:“现在暂且不提过去的事情,只谈当下:魏军斥候围杀我国王子,带着蒙睹都的人头回去给他们自己请功,张垚佑肯定是知道的。可是他既没有斩杀那些围杀王子的斥候向我们大汗赔罪,更没有归还王子的尸首,反倒堂而皇之地让人带着王子的头颅去向元武帝炫耀军功求赏赐。就是不知道,元武帝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沉吟片刻后,其木雄恩道:“公主,我们不宜在此耽搁下去了,明日便启程去魏都见他们的皇帝,当面和他们谈谈清楚!我是大汗的亲弟弟,这个权力和颜面我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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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因为瓷瓷兰公主故意称病,撒泼打滚地拖着不走,其木雄恩没办法,他们的使团队伍已经在此停驻了太长时间了。
但现在他的确不能再由着她胡闹任性下去了。
闻言,瓷瓷兰拂袖离开,冷笑道:“我父汗和你们当真是好大的脸面。你们说的好听,还给他找了千百种借口说他只是立功心切。可我也不是傻子,蒙睹都那个蠢货以王子身份私自闯入魏朝边境、窥探他国军情,元武帝和张垚佑他们本该提着他的人头向我们讨要说法才对!你们倒还委屈起来,怎么,你们觉得还要晏珽宗来给你们赔罪吗?人家不找我们就是万幸了。
父汗以为魏朝软弱无能上百年,所以他们就不敢来打我们?可是现在的皇帝是晏珽宗,他残暴、冷血、嗜杀、不近人情,他真的敢举全国之力来和我们发生战争的。阿日郎司力是怎么死的,你们忘记了吗?
哼,我只盼望你们这些男人倒真能有几分本事,别连累我也成了亡国公主……”
瓷瓷兰的话越说越难听,随着她步伐的远去,她的声音在其木雄恩耳边也渐渐低了下来。
其木雄恩无奈地靠回椅背上,一股绝望之感油然而生。
这样一位公主,他兄长却指望靠她嫁给元武帝和亲来稳定两朝关系。
呵,他都怕瓷瓷兰进了魏朝的后宫,连皇帝都敢打。
*
镇西王妃有孕,都中的戚里们也都给她送去了丰厚的贺礼。尤其是平阳公主府,为了在太后面前讨好,公主夫妇亲自准备了一份重礼,亲自遣人派了车马送过去。
许观音是不可能让别人从她手里抠出一分钱的,她嚷嚷道:“王妃也是我的亲表姐,我们血亲厚着呢,不需要再拿金银俗物去孝敬,表姐也待我好!哼,她知道我这些年日子过得艰难,更不会要我的礼……”
这话是故意诓平阳公主和陆国公,想讹他们自己先出钱的。
陆国公夫妇险些被这个孙媳妇给气倒,最后也没动阖府官中的钱,只是自己拿经年积攒下来的私房体己填补上去。
最后为了好看,礼品单子上却少不得也署上许观音的名。
而数十日后许观音和陆漪娴也收到了从河西送来的王妃回赠赏赐的东西。
王妃是以亲戚的名义赐下礼物,也只赏赐给自己的亲戚们。
她心思通透,知道镇西王从前做过太子,虽说现在和元武帝和睦无争,但是并不愿意做出主动交好京城各大族世家的事情,以免引得琐碎的闲言碎语,再招了皇帝猜忌。
而别人给她送礼,也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他们也没想王妃回礼。所以正好方便她广收礼而不回赠。
许观音一个钱不掏,东西反而收了不少。
她扬了扬王妃赏赐的礼品单子,洋洋得意道:“我早说了我王妃表姐待我们姊妹都是极好的。——喏,漪娴,表姐她还给你写了信。”
漪娴披着青碧的披风,接过了装着信的匣子。
许夫人坐在连廊下看着下人仔细妥帖地将各种物件搬入库中,随口说了句:“俏俏,表姐信中肯定也是劝你多保重身子之类的话,你务必听劝,安心在家里好好养着,会把这几年折腾下的亏空补起来的。”
她嗯了声,回了自己的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