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娴当然知道他所期待的答案是什么,但她并未如他所愿,“我庆幸都来不及,才不会遗憾呢!”
章彦成眉心微紧,不禁开始思索她的言外之意,“所以其实你想留在陈家村,遵从你母亲的遗愿,嫁给章彦安,对不对?”
面对他的质疑,她本该解释的,然而今日她一反常态,并未澄清,
“不论嫁给谁,都比做妾要好。自从入了荣王府,我便总是被人谋害,如今还被王爷赶出府去,浑像个无名无分的外室。
我娘这辈子过得那么苦,就是因为她有骨气,不愿给人做妾,她若晓得我落得如此地步,肯定觉得我辜负了她对我的养育,若非担心弟弟一个人受苦,我早该随我娘一起去了!不该苟活着丢她的脸面!”
瑾娴越说越难过,芙蓉面上的泪珠一颗颗的滚落,她的眼睫已然被打湿,鼻尖亦泛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之所以演这出戏,确有三分委屈,为原主的命运感到惋惜,但瑾娴本人很珍视生命,绝不会轻易自尽,她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在演戏,为的就是要让章彦成知道,他所认为的一件小事,对她而言其实是塌天的大事!
章彦成记得瑾娴一早就向他表达过不愿做妾的意愿,她之所以入荣王府,皆是为了她弟弟的安危。
章彦成为了安抚江家而将瑾娴送走,他认为过段时日再把人接回来就好,但他却忽略了一点,瑾娴看似心大,实则心理很脆弱,只是她不常表现出来,佯装无谓罢了!
她突然被送走,只有他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外人看到这样的情形肯定会说一些风言风语,那些难听的话传到她耳中,她必然会很难过吧?
他期待她的理解,可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自顾不暇,哪有心情去理解他呢?
愧疚的章彦成将她拥入怀中,她想挣扎,他却紧紧的揽住她,不肯松手,
“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但凡我能想出其他的应对之策,我都不会将你送走。我心里也很压抑,我痛恨王妃的趁火打劫,可又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江开泰,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你知道我的抱负,当下是最紧要的时刻,我若不争皇位,将来不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登基,我的日子都不会好过,我若连自己都保不住,还如何保你?”
他总有他的理由,而她连怨怪他的资格都没有,“你就会拿大道理给我施压。”
“我不是给你施压,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这不是我本意,眼下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我只能先将你送出府,但并不是说,我把你送走就不管了你,一得空我便会来陪你,即便你不信我,我也会用事实来证明,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薄情寡义之人。”
他的所言与所行并不一致,瑾娴只当他是在说空话,“我不想听你在这儿画饼。”
“你不想听,我便不说,总之我会抽空多陪陪你,今晚我在这儿陪你用晚膳。”
然而瑾娴却不欢迎他,“后厨没准备你的饭菜。”
“那就不能让他们加餐?本王来了,他们还能让本王饿着?”
章彦成吩咐小允子去后厨交代一声,小允子正待过去,侍卫突然来报,章彦成听罢,眉间隐忧,看向瑾娴的面上写满了为难,
“突然有要事得出去一趟。”
他才说出口的话,转眼就变卦,瑾娴冷笑一声,也不挽留,“王爷去忙吧!方才的话我只当是耳畔飘来的一阵风。”
谁能想到竟会这么巧,章彦成颇觉尴尬,抬手挥退了侍卫,低声对她道:“我不是有意失约,实在是特殊情况,我也没料到。我先走一步,得空再来看你。”
在瑾娴听来,他所谓的得空只是敷衍之词,她根本没把他的这句话放在心上。
她本以为,今日这场戏能改变自己的处境,如今看来,不过是徒劳。瑾娴心神俱疲,懒得再折腾。
待章彦成用罢晚膳,忙完之后,亥时已过。
按理说,他本该回王府去,可一想到瑾娴那失望的眼神,他这心里便不自在,今日他若不去见她,她对他的误会只怕会更深。
思来想去,章彦成还是决定再去一趟。
马车正在往王府行去,他临时命车夫变道儿,拐向绘芳苑。
彼时夜已深,烛火昏黄,瑾娴已然入眠,章彦成进得寝房,只见她已歇下,她的枕边摆着许多羊毛毡,那些个羊毛毡倚在枕畔,陪伴着她,而她的手中还拿着一只小兔羊毛毡。
章彦成坐于帐边,动作轻柔的缓缓掰开她的手指,想自她指间拿出小兔,瑾娴被惊醒,轻“嗯”了一声,迷糊抬眸,映入她眼帘的,是章彦成的俊容。
那一瞬间,她有些发懵,抬首望了望帐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个儿到底在哪儿。
她突然想起来,这不是织云阁的帐子,她在绘芳苑呢!揉了揉眼睛,瑾娴恍然呢喃,“大半夜的,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是本王的别院,谁规定本王夜里不能来?”
别院也属于他,但却不是常住之所,“这不是你的家,你该回家就寝。”
章彦成凝望着她,声柔神和,“有你在的地方便是家。”
这本是很温暖的一句话,可章彦成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她感受不到一丝真情,只觉他这甜言蜜语很虚假。
她不吭声,他兀自说道:“你在床头摆这么多羊毛毡做什么?”
拢了拢被子,瑾娴将手臂收回被中,随口应道:“欣赏我的杰作。”
凝视着她的眸子,章彦成一眼便看穿了她眼底所掩饰的情绪,“你是觉得一个人睡觉太孤独,所以才让它们陪着你吧?”
“才不是!”瑾娴当即否认,“我一个人睡一张床很自在,随意翻身,没人挡我,我开心都来不及,才不会觉得孤单。”
轻叹一声,章彦成撩起她的一缕头发,喃喃自语,“跟我说句软话,对你而言就这么难?非得呛我你才高兴?”
“我现在可不是你的侍妾,没义务哄你开心。”
这话着实怪异,“你不是我的侍妾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瑾娴自嘲苦笑,“没名没分的路边野花。”
章彦成愧然轻叹,特地纠正道:“瑾娴,我知道你心里难过,这次的事的确是我办得不妥,即便你恨我,我也无话可说,可你不该妄自菲薄,你不是野花,也不会只是侍妾,等这件事了结之后,我会给你补偿。”
不只是侍妾,那还能是什么?比侍妾位份高的,那就是侧妃了,他所暗示的补偿,指的是要给她升位分吗?
瑾娴也渴望升职,然而章彦成的话实在不值得她相信,人都在别院了,还侧妃呢!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她哪敢奢望其他?
“我不喜欢向人许诺,也不会听信谁的誓言,只有眼前的才是最真实的。”
他可能会敷衍别的女人,却不会敷衍瑾娴,“我就在你眼前,还不算真实?晚膳没能陪你,我这不是又回来了吗?我说得空便来,不只是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