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次能停留多长时间啊？”张灵江问道。
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尹瑜个头比他高些，很自然地承担了撑伞的任务。
“不清楚。”尹瑜笑了一下，“不过我感觉，这次应该会长一些。”
他还没有摸清消失的规律。第一次消失是他刚想说自己的名字，第二次却毫无预兆，叫他找不出线索。
张灵江看他，眼神中满是求知的欲望：“你还去了什么地方，可以跟我讲讲吗？”
这也难怪他好奇，毕竟正常人的生活中，很少有机会能接触到“穿越时空的家伙”。
他微长的头发卷翘在额头，挡住了一部分眉梢，看起来和未来的张灵江有几分重合。
尹瑜看得愣神了几秒，然后才开始自己的讲述。
“第二次时间很短。”他回忆道，“那天天气很好，似乎是在一个广场，旁边有喷泉。很多人围在那里，好像是在举行什么派对。”
“人太多了，喊声很大，我在消失之前只来得及看见一个金头发姑娘和另一个人抱在一起，”尹瑜摊摊手，“然后我就出现在这里，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
他适当在话里开了个玩笑，本来以为张灵江起码会乐一声，没想到听完这话后，张灵江的表情竟然变得有些奇怪。
这不怪他不给尹瑜面子。
实在是因为尹瑜描述的这场景……越听越像他被当众表白的那天。
地点一致，人物一致，天气一致。
总不可能这么巧合吧？
张灵江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尹瑜见他这副反应，还以为他被风吹得不舒服：“头疼？”
“没有，”张灵江摆摆手，抿唇笑道，“我没事。”
反常。
太反常了。
跟张灵江同居没有十年也有八年的尹律师敏锐地察觉道。
——不对！
张灵江之前……是不是有过一个法国小女朋友？！
尹瑜终于想起这个自己好久之前吃过的陈年老醋。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现在这个时候。
尹瑜偷偷打量了身旁的小朋友好几眼，犹豫几番，最终还是醋意打过了理智，开口道：“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张灵江意外于他会突然询问这个私人问题，有些局促地摸了摸脖子。“没。”
尹瑜松了口气，结果高兴过头，讲话没过脑子道：“分了？”
“……”
张灵江低头，盯着水光粼粼的地砖，不说话了。
卧槽，还真是。
尹瑜恨不得抽自己这张口无遮拦的嘴几巴掌。
初恋分手这种话题，怎么能在还沉浸在失恋之痛中的青春期少男面前提起呢？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那个，”他连忙找补，“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失恋的青春期迷惘少男宽容道，“其实是我的问题。”
处于情感迷茫时期的张灵江迫切想找人倾诉，就像人在洪水中会下意识抓住所有漂浮的东西。
但他明显有些犹豫，看看尹瑜，似乎觉得他不会有兴趣谈论这种话题，于是嘴唇张了张，复又合上。
尹瑜看出他的意思，主动问道：“是情感方面的问题吗？我倒是可以跟你聊聊，不过我恋爱经验不多，只有一个男朋友，可能给不了你什么建议。”
此话一出，张灵江立刻扭头看他，表情有几分意外。
“怎么了？”尹瑜笑道，“你不太接受？”
张灵江生怕他误会，连忙摇头：“没有！只是，”他看向尹瑜的脸，犹豫片刻，但还是说道，“你看起来像一周换一个对象的……那种。”
“哈？！”尹瑜瞪大眼睛，用食指指向自己，难以置信道，“我？一周一个？！”
张灵江扭头闷笑，肩膀一耸一耸的：“第一感觉是这样的……听到你只谈过一个，有点没想到。”
“天地良心，我这个人很纯良的。看来你看人的技术还没修炼到位啊，小同志。”尹瑜笑着拍拍他的头，顺带偷偷揉了一把。
这动作有些过于亲昵了，似乎并不适合发生在他们这两个只相处了短短不到一天的人之间。
张灵江惯常是不习惯外人过分亲密的接触的，但面对这个男人，他竟提不起半点抵触的心思。
“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张灵江沉吟片刻，询问道。
“算是巧合？”一阵强风袭来，刮斜雨水，尹瑜把伞又朝张灵江那边斜了斜，防止雨水淋湿他的肩头，“我暑假打工，他是老板，然后就认识了。”
“啊，”张灵江道，“这样啊。”
尹瑜看向明显有些失落的张灵江，笑道：“怎么是这种反应？”
“我还以为……”张灵江的双手在胸前交错一下，努力组织着措辞，“会是那种惊心动魄，一见钟情。”
少年时期的张灵江满脑子浪漫情怀，认为一段爱情的开始，必然是轰轰烈烈，百转千回。只需一眼，就可抵过悠悠岁月。
尹瑜看着自己年轻的爱人，忍不住笑起来。
“你向往这种爱情吗？”他道。
张灵江觉得自己被他看扁了，有些泄气：“我不知道。”
“怎么说？”尹瑜接茬道。
“从小到大，我好像从来没喜欢过什么人。”张灵江抬头，看向滴落着雨水的伞骨，缓缓道，“我不明白喜欢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要怎么样做才算爱一个人，那段恋爱让我每一天都过得很累。
说实话，分手后我并没有感到难过，甚至有点……庆幸。我终于又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了。”
“我这样是不是挺渣的？”张灵江苦笑道。
尹瑜定定地看他，然后揽住他的肩膀，笑起来：“小孩子家家的，整天乱想什么呢。”
“如果你意识到那个女孩不是最后会走在一起的对象，及时止损，也是对她的一种负责。如果一直拖着对方，没有爱情，白白浪费彼此的青春才是最可怕的。”
听了他的话，张灵江沉默着，似乎得到了些许慰籍。
“你相信缘分吗？”他问。
张灵江点头。
尹瑜看着他，眼中是满满当当的、毫无遮挡的爱意。
“有些人的缘分来的就是要比旁人晚一些。他可能还在追赶你的脚步，你或许得等等他。”
张灵江被这样的眼神瞧得一愣，还想再说什么，身前微笑的男人就再一次消失不见了。
雨伞失去支撑，直直掉在他身上，又摔到地面。
张灵江在雨里愣了半晌，才弯腰从地上捡起伞。
缘分……吗？
他看向深深的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