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鹿景亭放下手里的文件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紧紧的盯着她。
过了好久才开口：“我有眼睛，会看，有心，能体会。并且我能清晰的感觉到，你的在意。”
“所以呢？”
她倔强的看着他。
“以前是我自作多情，强跟在你屁股后面，现在怎么反过来了？不要告诉我，你后知后觉的喜欢上我了？”
“如果我说是呢！”
鹿景亭是个目标很强的人，一旦确定，会直接出击，不会给对方任何逃离的机会。
顾识君一怔，感觉心脏被一只大掌用力捏紧，难以呼吸。
“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又不是十几岁小姑娘，相信这种鬼话。
如果他真的动心，为何九年来从未尝试联系自己？
“鹿景亭，请不要再拿这种开玩笑好吗？一点都不好笑！”
她闭眼揉了揉已经绷得像琴弦一样的太阳穴，疲惫叹息。
“时间确实不早，我真的要回去休息了。既然你也有工作，我更不应该打扰。”
说完不等他回答，拿起包起身准备离开。
刚站起，手腕又被他大掌用力握住。
掌心依旧滚烫似火，灼得皮肤滚烫。
鹿景亭知道不该莽撞，更清楚此时的她对自己含有很深的敌意，但就是无法克制内心不断翻涌的情感。
“那我送你。”
“不用！”
顾识君实在不想与他纠缠，立即拒绝，并用力甩开他的手。
刚走出几步又停住，望着紧闭的大门，忍了好一会才缓缓说：“不管怎么样，与你相遇很开心，也祝贺你完成梦想。”
说完头也不回利落离开。
刚拉开门就看见端着咖啡站在门口的江媛。
江媛尴尬一笑，乖乖往旁边让开。
她现在又困又累，头乱得跟一锅粥一样，没有办法思考。
但最后鹿景亭还是执着的跟上来，并强制要送她回家。
她拗不过，只能乖乖上车。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言。
鹿景亭按她给的地址将车停在旧小区的巷口，沉默了好一会才独自下车，从口袋里掏出烟正准备点燃时，却听到重重的关门声。
他回头望着她，目光复杂。
又将烟盒悄悄收回口袋，挡住她前进的步伐。
“不管怎么样，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
不该那么自以为是，不该觉得他们之间会有很多时间。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遗憾。
顾识君一怔，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突然像一根绷断的弦，痛得炸裂。
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
说不清到底是何原因，但就是很生气，甚至还有点。
“你何错之有？只因为不喜欢我，所以就是错吗？”
“不是，是因为我……”
“是因为什么不重要。”她不耐烦的打断：“我也不想听道歉，还有，不管曾经我有多喜欢你，但那只是曾经，请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
一整晚，从遇见之后，他就不断找机会和她接触。
甚至还强制带着她去事务所，只因为想跟她多点相处的时间。
但整个晚上她的态度都很明确，对他有明显的敌意，更不愿多沟通一句，仿佛自己是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忽然有点疲惫，他闭了闭眼。
望着他疲惫不堪又失落无比的面容，心里忽然有点愧疚。
自己嘴里口口声声说已经过去，可无论是从开始到现在，每一个态度都透露着内心真实的感情。
毕竟曾经刻骨铭心，哪有那么容易忘记。
嘴硬，只是保护壳而已。
”有空聊聊吗？”她深呼吸开口问。
忙碌一天，虽然很累，但有些事，还是说清楚的好。
鹿景亭一怔，惊喜的睁开眼，赶紧点头。
于是两人一同背靠着车，她望着小区前面的巷口依旧灯火通明的夜市，缓缓道：“我前面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一句简单的话，不用明说，便能让他全身紧绷。
“能和你重新相遇，真的很开心，当初不懂事，做了很多让你困扰的事，也真的很抱歉。”
鹿景亭双手插兜，心情烦躁的又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正准备点上，却被顾识君制止：“太晚吸烟对身体不好，容易加重心脏的负担。”
“没事，我回去还要看文件，不会这么早休息。”
心情烦躁的时候就想抽根烟平复一下思绪。
律师与警察的工作性质差不多，为查案子连熬几个大夜都有可能，抽烟也是很常见的事，只是没想到曾经那个清爽的大男孩也变成了一个会抽烟的成熟男人。
时过境迁，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你是真的放下了。”
鹿景亭沙哑着声音问，语气十分落寞。
“嗯。”
过去这么多年，也经历过很多事，曾经的那份纯真，早就被深深掩埋在心底。
重逢是缘分，她没有勇气，更不敢再重新提起。
她轻轻一笑，望着眼前幽深的巷口，不想在上面盘桓，转移话题。
“一直挺羡慕你们律师的工作，受尊重，收入也高，在我们普通人眼里，可是非常高大上的职业。不过比起工作量，又觉得是你们该得的。”
“那你呢？不是休学入伍吗？退伍后没重新回学校读书？怎么又做起秘书的工作？”
就猜到他会问这些。
以前怎么没发觉，他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
思考一会才回答：“其实前几年就退伍了，本来就是体育特长生，休学再回去也没办法继续跑，文化课也不好，觉得读着没意思，索性出来工作。”
说完又笑了一下。
“我和你不同，没有梦想更没有远大的抱负，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赵南身边的贴身秘书，学历应该也不低，你这话有漏洞啊。”
身边律师的警觉一下发现其中问题。
鹿景亭眯眼望着她，总觉得她身上像蒙着一层迷雾，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你说没有继续再回学校读书，也就是没有大学文凭，赵南是林江投资执行副总裁，身边的贴身秘书，最低也要本科学历，所以，你没说真话！”
嘶！
顾识君倒吸口凉气，这家伙，不去当刑警查案真是屈才了！
她的履历是上面弄好直接用，也经得起层层核查。但林江投资的人不知道她的过去，所以只能查到曾经云大休学的记录，后面毕业的院校虽是假的，但也是本科学历，也符合赵南招聘秘书的要求。
只是，她不能像外人透露卧底的身份。
所以就随口一编，他总不能真的去林江投资查自己吧。
只是他的思维太敏锐，一下就摸到重点！
“破格录招不行吗？”
她佯装生气，随便找个理由。
鹿景亭虽不在金融行业工作，但也清楚，林江投资是投资工资，赵南的秘书肯定是相关专业毕业。
九年的时间不短，难道她从体育生跨界到学金融？
虽然清楚她没说实话，但也不打算追跟究底，不然又会适得其反。
于是双臂环胸抬头望着难得星星点点明朗天空。
“不要对我有这么大敌意，就算真的已经放下，咱们还可以尝试做朋友。分开九年，能再次相遇，是难得缘分。”
“顾识君。”他轻声唤道。
“嗯？”
“我们能重新开始吗，从朋友做起。”
从朋友做起……
眼眶倏然一热。
收回眺望远方的目光，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周遭一切瞬间变得安静，她能清晰的听到心脏越跳越快的声音。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刚沾到沙发上就浑浑噩噩的进入梦乡，还做了一个许久都未曾做过的梦。
说是梦也不尽然，其实是曾经最美好的大学时光。
梦境里，又回到刚上大学的时候。
大学时课余时间比较多，所以也随大流的去报社团，她本身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所以就跟着同学到处乱逛。
九月午后的阳光，炎热且毒辣，即使下午三四点也非常烤人。
平时就喜欢穿短袖短裤运动装的她，这次也毫不例外从衣柜里找出一套白色运动服穿上。
上午刚在队里进行过测试，满身的汗臭味，头发也乱糟糟的，都没来得及好好整理，就被室友拉着满学校跑。
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遇见，那个在校门口帮她捡到箱子的好看男生。
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完美地衬托出他高挑纤瘦的身材，漆黑如墨一般的短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耀眼的光泽，他的皮肤很白，被阳光一照，几乎白得透明，最让她忘不掉的是那双眼睛，宽厚刚好的双眼皮下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眼白清澈而分明，望向她时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深渊，将她的心紧紧吸引。
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心脏不安的跳动。
“咚咚咚……”
一下一下，清晰有力。
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跑步时忽然停下来的心跳不同，是带着窒息的欢愉，不受控制的跳动。
看过那么多言情小说，第一次真实体会到什么叫“一眼万年”。
“同学？同学？”
鹿景亭有些不耐烦的连喊好几声，看她依旧没反应，正准备转身离开时，胳膊却被人拽住，紧接着耳边传来如黄莺一般清脆的声音，十分有活力。
“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
鹿景亭转身疑惑的望着她。
“新生报到那天，在学校门口，你帮我捡到箱子，不记得了吗？”
新生报到那天？
那天他是被拉着到报名处帮忙，而且事情太多，没什么深刻印象。
鹿景亭目光疑惑皱眉：“不记得，你来这里到底是报名，还是干什么？”
报名？
她这才反应过来，飞快望一眼墙壁上贴的银色牌匾上面赫然写着【射击社】三个大字。
眼睛倏然一亮，这不巧了嘛。
赶紧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要报名。”
看她一时欣喜一时紧张的表情，鹿景亭虽困惑，但还是乖乖将报名表递上，并嘱咐：“自己拿笔填，不要随便涂改，上面的注意事项和社团活动时间都看清楚，不要与自己的专业课冲突。”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像轻音入耳般撞击心灵，好听得让人心花怒放。
心里不禁暗想。
他们两个还真是有缘，这样都能碰到！
于是不加思索的飞快填好信息，并且以非常认真的态度将报名表双手奉到他面前。
并乖巧的自我介绍：“学长好，我叫顾识君，姓顾的顾，谁人不识君的，识君。”
“嗯。”
面对人情的问候，鹿景亭只冷淡的嗯了一声，显然没有多大兴趣，这多少让她有点尴尬。
“信息没问题，社团周三、五、日会有射击训练，时间是下午四点到晚上六点。只要有空都可以过来，如果有事不能过来，提前说一声说行。”
“嗯。”
鹿景亭嘱咐完见人未动，不解的回神望着她。
“还有问题？”
“没有。”她赶紧摇头，悄悄朝他的方向靠近几步，谦虚的问：“就是想请问学长，学射击要提前准备什么东西，我好趁有空去买。“
”那倒不用，一应用具，社团都有，只要人过来就行。“
”哦。“
“不过，严格来说学射击会比较辛苦，如果你不是真心喜欢，建议考虑清楚。虽然报社团可以加学分，但最好还是选择喜欢的比较好。”
鹿景亭也不清楚为何会跟她说这些，但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情不自禁就多说了几句。
“哦，没事，我这人没什么长处，就是耐力比较强，能吃苦。”
吃苦？
学射击是会有点苦，但还不到需要吃苦的地步，况且因为射击特殊，所以一应用具都由社团提供，相比起其他社团福利更加好一些，他轻轻一笑，目光情不自禁飘到她脸上。
目光一怔。
未被刻意记下的情景在脑海里闪现。
她不就是新生报到那天，将名字写在箱子上的女生吗？
那么笨重的箱子还被自己意外捡到。
不知为何，当时一眼便确定是她的。
“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