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境恍然大悟道。
又在关键时刻因王瑄的突然移手而前功尽弃,卫戗郁闷的抬头看向一惊一乍的筑境。
“我当你的行动怎么这么怪,原来是将那蝼蚁和你绑在一起了!”筑境嗤笑两声:“身体的本能会驱使你趋利避害,而你无法抗拒这种本能,可如果你由着它行事,那势必会在紧急关头放开那蝼蚁,待到那时,她是必死无疑!”末了总结道:“终归不是自己的东西,用着不趁手也是正常的。”
闻听此言,卫戗感觉自己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扭头看看血葫芦似的王瑄,再低头看看连皮都没破的自己,截然不同的巨大反差。
王瑄抬起执剑的手,以手背擦拭掉嘴角溢出的血迹,漫不经心的笑道:“果然瞒不过你呀!”低头看看已经被血水浸透的大袖衫:“这样就没办法隐藏身形了,怎么办呢,你要打死我了么?”
筑境笑得很开心:“像你这样的极品可不是年年都能遇到的,我怎么舍得呢!”
说到极品,身为一个兵器收藏爱好者,卫戗完全可以理解筑境此刻的心情,就像前世曾无意间购得一柄凤嘴刀,她爱不释手,但见到那柄凤嘴刀的人都说它看着有点邪门,甚至连桓昱也来劝她,说搞不好那刀是从哪座大墓里新挖出来的,它的前任是个冤死鬼,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将它丢掉为妙。
但如此精良的凤嘴刀实在难得一见,她思来想去,到底舍不得,最后请了几道符咒贴在刀上,将它妥善保藏起来……
“既然如此。”王瑄平和笑道:“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叮的一声将剑尖拄地。
“撑不住了话,就坐下来休息休息!”筑境怪笑一声,抬起小手拍自己脑门:“哎呀,是我疏忽了,假如你坐下去,可就再也挡不住那只蝼蚁了,所以不管虚弱成什么样,也得咬牙撑着!”啧啧叹道:“你对她还真是情深意重!”又抬高嗓门怪声怪气道:“娘亲,你不是打算把他从我这里偷出去么,怎么遇到麻烦又推他出来当盾牌使了,瞧瞧他都为你伤成这样了,你倒是出来回报回报他呀!”
王瑄往后退了一步,将身体倚在卫戗身上,与她背靠背,并低声道:“夫人,别给我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是怕她受了筑境的激将法而莽撞跳出去才这样说——在这种情况下,温柔的劝诫只会令她因心怀愧疚而干出蠢事,远不如冷淡的警告效果好。
卫戗深吸一口气,她此刻正面临两难的选择,就像筑境说的那样,把王瑄当人肉盾牌实在太不仗义,也不符合她做人的准则;但假如她冒然冲出去,引得本不打算要了王瑄命的筑境发飙,继而给已经被戳的千疮百孔的王瑄造成更严重的伤害,那她可就是个实打实的帮凶了!
筑境再次出声:“王氏竖子,别告诉我狡狯如你,当真看上这只平淡无奇的蝼蚁,那也实在太可笑了!”并配合的做出捂着肚子笑弯腰的姿势。
王瑄闻声突然握住卫戗的手。
他的手之前就有点凉,此刻大约是因着失血过多的缘故,简直冷如寒冰,却也让思绪有些混乱的卫戗冷静下来,她回握他的手,紧紧的。
接收到卫戗的心意,王瑄抿着嘴唇笑起来,就像一个心无城府的普通少年那样,为一些在旁观者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感到满足,快乐的如此简单而纯粹。
顶着诺儿模样的筑境见他表情,抬起小短胳膊努力环抱住自己肉肉的小身体,还夸张的打了两个寒颤,甩头撇嘴道:“真被你们腻味死了!”
背对着筑境的卫戗因要给王瑄倚靠,没办法转过来,只能将身体微微调整一下角度,扭头用眼角余光瞄过去,瞥见筑境一脸的不屑……那老妖怪,装人家爹娘,扮人家儿女,转天又成了人家的夫君和发妻,甚至连人家的姘妇和奸夫这种角色都会亲自上阵,她和王瑄牵牵手就腻得他浑身打颤死去活来——真是有够矫情的!
“那你就转过身去呀!”王瑄诚心建议道。
没想到筑境如此听话,当真转过身去:“哼,你们就在这熬着罢!”看来有折返回去的打算。
果真听到脚步声,叫纠结的卫戗松了口气,可不等她转到王瑄身前查看他伤势,就听到一声透着浓重阿谀意味的尖叫:“哑,主君,阿引思你如狂——”砰地一声撞上了筛网。
卫戗抬眼一看,不由肃然起敬——渡引它果然是只神鸟,就连龙渊剑都奈何不了的筛网,被它这么一撞就破了个洞!
扭头瞥向筑境,见他果然掉头回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咦,渡引撞完之后怎么没反应了?
卫戗再次看向渡引,发现它的小脑袋被卡在破洞里,进退不能,于是它翅膀乱扑棱,爪子使劲蹬踹筛网,拼了鸟命努力要把自己的脑袋从破洞里□□。
呃……这只神鸟不太一样!
之前她几次尝试都没解开的发带,此刻被王瑄主动松绑,卫戗放开王瑄的手,转过身想要抱住他,但抬起的右手却触到他递过来的剑柄:“这是?”
“他的咒术已被破解,我没力气了,你用这个帮那蠢鸟一把!”王瑄虚弱的解释道。
卫戗听懂王瑄的意思,接过龙渊剑果断出手,剑尖贴着渡引脑袋边扎进筛网,惊得渡引炸毛尖叫:“哑,夭寿啦,都不能离远点,你打算恩将仇报么?”
“闭嘴,再吵信不信我剃光你的毛,让你过不去这个冬!”卫戗冷声威胁道。
渡引自诩是只聪明鸟,练就一身见风转舵的好本事,见手执利刃的卫戗表情不善,立马乖乖顺毛,且还要模仿王瑄声调,柔声细语道:“哑,主母最好了,阿引思你如狂!”
卫戗没理它,一剑劈下去,感觉就像斩在薄冰上,起初磕了一下,不过也磕出裂隙,接着不怎么费劲便一碎到底。
破开的筛网如冰碴子一般摊了一地,很快消失不见,重获自由的渡引落在地上,抖抖羽毛后,奔跑着冲到卫戗脚边,极尽谄媚的蹭她腿,还没什么诚意的端出陈词滥调给她灌*汤:“哑,主母大善,他日阿引定当为主母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卫戗抽着嘴角拿龙渊剑将它扒拉到一边去,不厌其烦纠正道:“不要叫我主母!”又道:“你不说思你家主君如狂,他就在那儿,你倒是去‘狂’呀!”
“好的,主母!”大概是撞傻了,它从飞禽变成走兽,端着翅膀绕过卫戗,蹦蹦跳跳就要扑进坐在地上的王瑄怀抱,却在对上王瑄视线后猛地刹住脚步,歪着小脑袋与王瑄对视良久,接着又炸了毛,露出凶煞模样,冲王瑄发出充满警告意味的低鸣。
“诶,真狂了?”转过身来的卫戗见此情景,惊奇道。
沉默良久的筑境与她同时出声:“师……师父?”
卫戗惊呆了,啥?这只蠢若木鸡的聒噪鸟是那只神乎其神的老妖怪的师父,搞错了吧?
顺着筑境视线回头看过去,发现果然是搞错了。
八个奇装异服的妙龄女子抬着一顶架子床那么大的轿子,这轿子的样式很怪,就像之前困着王瑄的八角亭那样有八面,且每一面也都悬挂着白色帷幔,看不清里面究竟藏着何方神圣。
走在前头带路的是位身着浅粉衣裳,头发雪白的年轻人。
筑境是声音听着雌雄莫辨,这位是模样长得雌雄莫辩。
就在卫戗猜测这位究竟是男是女时,人家自报出来替她解惑:“小生桃箓,见过筑境师兄!”
哦,这位是个男人……哎呀,师兄?原来筑境也是个男的!
筑境眯起眼睛:“桃箓——我怎么没听说过?”
桃箓微微偏头,斜眼睨过来,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柄华丽丽的羽毛扇,但见此扇以象牙为骨,扇尖一排孔雀翎,扇面堆满白绒毛,他用扇子遮住嘴唇,气死人不偿命的咯咯笑道:“小生拜到师父门下时,师兄已经不在了呢!”
王瑄之前好像说过,筑境是被逐出师门的……感情眼前这位是打人就打脸,骂人就揭短,逮着你伤疤狠劲戳的主儿!
再看那面相,王瑄和他同样都是貌若好女,但王瑄看着如阳光般明媚,而这位则如血月般阴邪。
由此可见,他们同门师兄弟都不是什么善类啊!
筑境阴沉着表情,静静的盯了桃箓半天,最后一声冷笑:“小小妖孽,也敢来此叫嚣,真是自不量力!”
桃箓还在以扇遮唇微笑:“说起来,小生能力的确不如师兄!”顿了顿,话锋一转:“还好有师父宠爱,这腰杆照比起某些孤魂野鬼来,可是直多了!”
哦哦,一只妖孽,一只野鬼,原来这两位都不是人类啊!
眼瞅着就要同门相残,他们家师父也不出来管管?卫戗将视线从桃箓脸上转到他身后的八面轿上,等着看他们师父现身出来教育在外面胡作非为的不肖弟子。
等了好一会儿,结果只等到白色的渡守,它冲出帷幔,飞至还坐在地上的王瑄身侧,刚想近前,却突然刹住脚步,歪着脑袋用那双诡异的红眼珠子盯看半晌,最后疑道:“你?”
王瑄微笑点头:“是我。”抬手摸摸它的小脑袋。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突然出现的桃箓等人吸引住,渡引偷偷挪到卫戗身后藏起来,见王瑄和渡守亲亲热热,它从卫戗身后探出小脑袋,不屑的嘲讽道:“没志气的叛徒!”
筑境是顾不上他们这边的情况了,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那八面轿,待到渡守冲出来之后,他的表情在一瞬间竟经历了几种明显变化,大起大落的叫卫戗眼花缭乱。
“哈,装模作样的抬只鸟来诈我,其实不过是王氏竖子请来的救兵吧!”筑境嗤笑道。
桃箓倒是落落大方的承认了:“筑境师兄说的不错,小生此行确然是为王氏郎君而来,不过还望师兄知晓,小生可不是擅自行动,而是奉师命所为!”神色一凛,冷声道:“竟把主意打到师父的座上宾头上,筑境师兄好大的胆子!”
筑境听到桃箓的质问,古怪的笑了一下,迈步向前,卫戗戒备的看过去,堵头的筛网被她斩碎,靠近筑境这边的筛网还是完好无损的,想来这筛网虽能拦住她和王瑄,但是肯定拦不住设网的筑境。
果然,在距筛网一步远时,筑境抬手一挥,筛网爆裂成点点晶莹碎片。
卫戗在筛网爆裂之前冲到王瑄身侧,弯腰打算扶起他,却被王瑄伸手推拒了,她不解:“怎么?”
王瑄抬眼,面上神情似笑非笑道:“还记得我刚才是怎么处理那个低劣赝品的么?”
卫戗僵了一下。
王瑄抬手轻握了一下卫戗拎着龙渊剑的手,点了点头:“对,就像我那样,一剑下去,它就散了!”
卫戗抬眼看着越来越近的筑境,就算明知道是假的,可作为一名心怀愧疚的母亲,让她亲手劈开“儿子”的身体,她怎么下得去手。
王瑄在她耳畔柔声道:“戗歌,这是你的心魔,你自己都不想拔除它,别人再怎么努力也没用!”
卫戗低头看着王瑄。
他歪着脑袋,微微一笑:“我相信你!”
卫戗咬牙攥紧龙渊剑,在筑境停下来,冲着王瑄抬起手的瞬间,她提气跃起,从筑境头顶空翻而过,落地时背对筑境,反手握着龙渊剑,剑尖朝后,准确无误的沿着筑境项后发际线正中直上一指处的哑门穴一路切到尾骨,最后也让剑尖像王瑄那样往旁边一拐,在筑境身后划出个“乚”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