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景殿中,嘉阳长公主正与淑妃关起门来说话。
“……如今已然这般了,立太子的事,皇上怎么还不松口?你也多寻着机会跟皇上提一提啊!”嘉阳长公主说着。
淑妃神情淡然,道:“正是已经到了眼下这般情况,我们才不用急。横竖只剩下夑儿一个能堪大用的皇子,那个位置迟早是他的,何必此时催着皇上,让他不高兴?”
嘉阳长公主道:“你真是好耐心,都等了这么久了,我快等不得了。”
淑妃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盏,用杯盖拂了拂水面的茶叶,低低地说:“都等了快二十年了,再等些日子有什么要紧。”
嘉阳长公主听了,就没有再多说了。
过了一会儿,有宫女敲门禀报道:“娘娘,前头传话来,说风羲皇子刚刚进宫了,正在勤政殿与皇上议事。”
淑妃便道:“那就请他过来用午膳吧。”
宫女应了一声,又退下了。
嘉阳长公主面露不喜,道:“你生了个好儿子,不愧是我皇兄的嫡亲血脉,别的没学到,心狠手辣却是学得一丝不差。”
淑妃叹了口气,说:“我这些年对他失了教导,才让他变得如此。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只盼着他能收了旁的心思,安分守己。夑儿宅心仁厚,以后是能容得下他的,怕只怕他自己走了错路……你好歹是她姑姑,有些事也不要太计较,能点拨的便点拨一二吧……”
嘉阳长公主“嘁”了一声,道:“他主意大得很,何时能听得进我的话?若是旁的事,我纵容他胡闹又如何,可他偏偏把心思动到了夑儿身上!我这次只是敲打敲打他,让他看清楚自己这个皇子到底有几斤几两,我还没把他怎样呢,就惹得你心疼了,那以后可怎么办?对你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我只认夑儿一个侄儿的!”
淑妃只得道:“你看在我的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嘉阳长公主放下杯子,叮嘱说:“我给你的东西你收好了,既然你中午要留他用膳,我就先走了。”
淑妃起身相送,让宫女拿来一盒百年人参给嘉阳长公主,说:“给永乐补补身子,她生产时可能用得着。我知道你们不缺这个,可这也是我做舅母的一点心意。”
邹永乐是嘉阳长公主的女儿,眼下快要临盆,被嘉阳长公主接回府中待产。
嘉阳长公主笑着收了,说:“看来我要在你前面做外婆了,等孩子生下来了,我抱进来给你看。”
淑妃笑着点头。
待嘉阳长公主走远了,淑妃低头看着嘉阳长公主交给自己的一条白绢,上面写满了名单,这都是嘉阳长公主疏通好了关系的大臣名单,在拥护周夑入住东宫上,是绝对靠得住的。
她妥善的将白绢收到了房中,又唤来司膳宫女,吩咐道:“去看看御膳房里可有新鲜的鹿肉和鲍鱼,中午给羲儿加两道菜。”
司膳宫女领命退下,淑妃又唤来司衣宫女,道:“去内务府看看,先前给羲儿裁制的新衣做好了没有。”
还未吩咐完,外头已传话,说周风羲已经过来了。
淑妃高兴的到前殿去,与周风羲迎面见了。
周风羲恭敬的喊了一声:“淑妃娘娘。”
自从定了官碟,周风羲就是魏贵人的“儿子”,并不能喊淑妃一声“母妃”。
淑妃牵着他的手带他往里走,问道:“与你父皇这么快就说完事情了?我还以为要等你一会儿。”
周风羲道:“不是什么重要事情,两句话就说了。”
淑妃以为是朝廷政务上的事,便说:“你才开始接触皇家和朝廷的种种事,不必心急,以后等你熟悉了,你父皇自然用得上你。”
周风羲点点头,没有多说。
两人在屋里坐了,一时还未到午膳的时间,淑妃便想起另一桩事,立刻让人呈了满满一盘画轴上来。
淑妃指着画轴说:“你父皇前几日同我说,你已经二十多岁,到了娶妃的年纪。之前是被各种事情耽搁了,如今却要抓紧。我已经和礼部商量,找了一些家室、模样、才德都很适合的官宦女子,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说着就要去打开画轴。
周风羲眉头皱得紧紧的,道:“娘娘,不必了。”
淑妃诧异道:“为何不必?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周风羲道:“我出现的突然,世人还未习惯我这个皇子,眼下娶妃,只会委屈了别人家姑娘,再等些时候吧。”
淑妃安慰道:“有皇上给你做主,你不必担心这些……”
周风羲却不让他再说,起身道:“真的不必了。我进宫前府中还有些事,我只是过来顺道看一下您,就不久坐了,告辞。”
淑妃失望的看着周风羲,手中的画轴也掉到地上,伤神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外出归来的司膳、司衣宫女等在门口,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话。
知子莫若母,淑妃心中很清楚,周风羲心里住着人。
北上的路途迢迢,沐苏和周夑同坐一车,有说不完的话。
沐苏将头搁在周夑的腿上躺着,周夑手中则拿着一份公文在看,同时又在听沐苏跟他讲以前朋友之间的一些事。
“……修齐大哥虽然文采不是最出众的,但他性情稳重,做为诗社的社长,十分尽职,大家因而也特别信任他。但雨薇妹妹就不同,外表看着文静,实际上特别调皮,大家作诗的时候,她总喜欢歪解,每每总把修齐大哥气得不行。可不让雨薇妹妹捣乱,大家又觉得像是少了些什么……”
周夑温和的说道:“这样听你说来,你们小小的诗社,却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沐苏道:“是啊,只是可惜我事情太多,参加的少,雨薇妹妹也嫁到别处去了,不知他们现在还有没有如期办诗会。”
周夑便说:“等以后回京安定下来,我替你寻一处好地方,让你安心办诗会。”
沐苏神情一怔,问道:“真的?”
周夑说:“嗯。我不能常常陪你,你多交些诗友也不错,都是些读书人,想来也是懂礼之人,我也放心。”
说着,周夑又想起一事,道:“先前我是听到一些传闻,说你文采出众,做了几首让人拍手称好的诗,当时我只当是玩笑话,可回想起来,薛家那小子一口一个‘师姐’的喊着你,何修齐又听你的劝,如此看来,他们因为佩服你才信任你,可见你是有真才实学的,我倒是不知道。”
一番话将沐苏脸都说红了,她“写”的那些诗是占了古代“诗圣”、“诗仙”的便宜,怎敢说是她自己的才学?
可这个话又不能解释,只得害臊的说:“连你也打趣我,不同你说了。”
周夑却不依,道:“你必须写一首诗送给我,不然以后说出去,我若没你这位大才女的一字半句,岂不丢人?”
沐苏不想写,周夑却开始动手动脚的挠她痒痒,狭小的车厢躲无可躲,沐苏只得告饶道:“好、好、好,我给你写,我写还不成么?”
周夑替她拿出笔墨纸砚,满怀期望的看着她。
沐苏却有些为难。让她当着周夑的面儿写情诗,她觉得害臊,可若不写情诗,又不知写什么。
她咬着笔杆子想了半晌,道:“你闭上眼睛。”
“啊?”周夑迥然。
沐苏嘟着嘴,道:“闭上嘛,不然我不写。”
周夑没办法,只好闭上眼睛,说:“好了,你写吧,我不看就是了。”
沐苏写的东西很短,不过几笔就写完了。
周夑听到没了动静,偷偷睁眼去看,见沐苏犹豫着要把写好的字揉掉,赶紧伸手去抢,并说道:“让我看看你写了什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沐苏不好意思的转头看向车窗外,周夑如获珍宝一样,将两句诗反复读了几遍后,将纸张折好放入怀中。
他揽过沐苏,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以后星儿就是你的小名儿,好不好?”
沐苏脸上红彤彤的,喃喃道:“好好的取什么小名儿,我才不要。”
周夑却耍无赖道:“你自己说的,愿你如星,你就是我的星儿。”
沐苏被他肉麻的不行,躲在他怀里“咯咯”的笑起来。
周夑心里却跟吃了蜜饯一样,一声声的“星儿”叫着,把沐苏骨头都叫酥了……
车队沿着官道疾驰,走了三四日,很快就要进入北三道的地界。
所谓北三道,就是陕北道、燕北道和关北道。
陕北道的首府是雍州,燕北道的首府是幽州,关北道的首府是定州。
他们第一站将是雍州府。
沐苏与周夑商量道:“我去薛师弟那里住几天,待你的事情办妥了,你便来接我。”
周夑皱眉,他原本是打算让沐苏扮作亲随,跟他一起住到府尹衙门去的。
可是他们今早却收到京城传讯,说皇上过问周夑带了哪些人北上,他们估计皇上知道了沐苏随行的事,就不再方便带着沐苏住衙门了。
跟沐苏朝夕相处了几日,周夑不舍得与她分开,何况离开了京城,他也不放心让沐苏一人住到朋友家去,特别还是个男性朋友!
思量之下,周夑直接对章侍卫吩咐道:“传信问一下薛文理薛翰林,本王想在他家借住几日,不知方便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