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二女儿,自小是个登不得台面的性子,妾身特意带她过来。
若能学得郡主身上一两分,日后也不怕她出嫁被人欺负了。”
安重华了然一笑。
临安做生意的儿子?
原来她就是钱运极的母亲,钱二夫人,昨日在门口替她说话的男子便是她夫君了。
倒是个妙人。
如今江南各地儒学之风盛行,对女子贞静娴雅的要求,比临安更甚。
也是这种风气,安氏一族才敢肆无忌惮地蹬鼻子上脸,打定她一个女子不敢反抗。
她昨日种种行径,不必打听也知会被人传成什么样,无非是悍妇泼辣、母夜叉之类的。
这钱二夫人却反其道而行之,还要自家女儿跟她学习?
钱昭美不过十二,亦是讨喜可爱的长相。
被母亲推出来虽然羞涩,却十分乖巧地行了个礼。
起身时,偷看了安重华一眼,复又藏到母亲身后,不敢再抬头。
钱二夫人哈哈大笑:“我家昭美一看到美人,就说不出话哩。今日见到郡主风姿,不知要几个晚上睡不着了。”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钱二夫人又压低声音道:“郡主昨夜不知睡好了没有,我和我家那口子可是一夜没睡。”
安重华扬眉,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便听她忍笑道:“昨夜我家隔壁,安四老爷跟他婆娘在干仗哩。”
干仗?
安重华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色。
“昨日安四老爷在外打了六郎耳光,他婆娘气得要死,连夜找了兄弟上门将四老爷一通好打。
逼着他下跪承诺,要将这宅子讨回去。”
原来是这个干仗。
安重华喜怒不辩:“四老爷是安氏族长,看起来精明强干,不想在家对夫人这般顺从。”
是了,安四夫人是桃城知府的庶女。
安氏一族盘踞桃城,成为第一大族,不仅靠着临安的安国公,靠着安烁林一房源源不断的金钱支持,还靠着桃城知府的支持。
没想到一间宅子,竟惹了后患无穷。
她从容不迫地微微一笑,“多谢夫人告知。”
钱二夫人暗赞一声,真真是好人才、好气度!
两人又闲聊几句,钱二夫人便起身告辞。
出门时,钱二夫人拉着女儿的手,一路碎碎念。
“昨夜你自己听说我要来拜访庄阳郡主,磨了我一夜要跟着来。如今见了人,你又不说话。”
钱昭美低着头:“她长得这么好看,又身份尊贵,怎会搭理我这种商贾人家的女子。
便是面上和气,心里还不知如何……”
钱二夫人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额心:“你这性子,若非你父亲对我忠贞不二,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别的女人生的!
郡主推举女子入世,又出主意办了女子学堂,怎会是那种鄙薄女子的人。
再说,你身份很低吗?咱们钱家富可敌国,便是皇子都配得上。”
她说完这句话,有些脸热地看了看四周,随即理直气壮道:“比那些穷书生家的女儿强多了,偏你还整日缩着头。
再这样,日后被人连骨头吞了,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亏!”
“娘你别说了,我不要听!”
钱昭美捂着耳朵,将头埋到母亲怀里扭来扭去。
钱二夫人无奈地收了话头。
不知他们夫妻两个,怎就生出这么一个面团一样的闺女。
早就听说庄阳郡主为人疏朗豁达,她特意带着女儿来拜访,就是为了让女儿见见临安贵女的风姿。
没想到昨夜还兴奋不已的女儿,今日又变成了闷葫芦,真叫她这个做娘的担心。
日后嫁去了夫家,该怎么办哟。
好在自家儿子是个可靠的,日后多看顾一二也就罢了。
打发走钱二夫人后,云娘又抱上一堆帖子。
安重华虽不再是大皇子妃,却还保留着郡主的位分,甚至连庄阳这个封号都未罢免。
桃城想要拜访她的名流官员不胜枚举。
她头疼地挑拣了一番,拎出几张:“其余的都回了吧。”
云娘笑嘻嘻道:“富在深山有远亲,郡主便是想躲清静也难。”
她竟一语成谶!
不多时,平伯引着一中年男子入内,来人一身长儒直?,样貌斯文,看起来精神不错。
“这是安氏族中掌管祭田和族学的三老爷,听闻郡主来了桃城,特意来拜访。”
原来又是安氏的长辈。
听说三老爷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比安烁中更有才能,族中也是给予厚望。
只是考举人时,性子太过刚直得罪了人,日后屡考不中。
又被安烁中后来居上,族人便不再关注重视他。
惹得他每每在家中长吁短叹,控诉安烁中若非有个好娘亲打点,怎么可能比他更早中举。
后来安烁中靠着女儿一步登天,两者差距实在太大。
这些愤世嫉俗的话他便不敢再说,自此安分下来。
如今在族中管着祭田和族学,倒也能被晚辈赞一声德高望重。
安重华冷淡地点点头:“原来是三叔爷。”
安三老爷鼻子里喷出一声冷气:“见了族中长辈不行礼问安,这就是你的礼数?”
他自认为跟安烁中一时瑜亮,若不是安烁中生了这个女儿,他怎么会落败。
如今安重华没了凤星的名号,可安国公的位置却还在,叫他如何不憋闷。
因此今日特意找族长接过了来拜访的任务,就是打定主意要给羞辱安重华,一偿多年夙愿!
安重华心平气和地笑着,仿佛十分耐心地解释道:“桃城以往没来过什么大人物,所以三叔爷许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在临安,三岁小儿都知道郡主是正二品的品级,便是桃城知府见了我都得行礼,更不用说三叔爷这等只是考了秀才的白身了。”
一出手,直打七寸。
安三老爷立即羞愤地涨红了脸。
“我是你的长辈,你竟敢如此羞辱我!”
事实上,也就是桃城跟临安距离太远,以致安重华的威名未能全部传扬过来,安氏的族人才敢屡屡触安重华的眉头。
须知在临安,朝中官员人人都不敢跟安重华起口舌之争。
盖因她一张铁嘴、一口银牙,便是皇子都要折损在其手下,更何况其他人。
此刻见安三老爷羞愤难当,她也只是无动于衷地饮了口茶,“将事实说出来就是在羞辱三叔爷,那三叔爷每日岂不是无事可做,光被人羞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