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得了一时,又能躲得了一世吗?
但看今日胡知府迫不及待想将她送出去,便知她已是砧板上的嫩肉,但看客人何时将她选走而已。
姐姐啊姐姐,你既早知这是虎狼窝,要逃,为何不带上我……
事实上,胡十六娘此刻也在心焦无比地记挂着自己妹妹。
她们姐妹俩出生后,从未分开过。更不用说,胡十八娘还是留在那样的虎狼窟中。
自安重华回房后,她便徘徊在安重华院子门口,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一个时辰下来,几乎将院门口的草地踏成了泥地。
好在,夜幕时分,安重华似是知道她的心焦如麻,主动让云娘将她请了进去。
胡十六娘自负巧舌如簧,此刻见了安重华,满腹求助的话,却在这瞬间语结。
这些时日的事,她隐有听说。
似乎是一夜之间,桃城的天就变了个模样,今天竟还闹出人命。庄阳郡主此刻,定然是大小琐事缠身。
日前能在危急时刻,出手照拂,救下自己就已该感恩戴德了。难道还要得寸进尺,再为些许小事再来烦扰吗?
安重华看穿她的局促,温声道:“看你如此坐立不安,可是担心你的妹妹,十八娘?”
十六娘不安地动了动指尖,竭力吞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哀求,一双杏眼迟疑而倔强地看向安重华。
“我……我想问郡主,可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话音刚落,室内一静,落针可闻。
胡十六娘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了下去。
“我在胡府住了这么多年,胡知府对我并不设防,府中小厮婢女诸多与我交好的,探听些秘闻不在话下。
且我又是胡氏女,若郡主想状告胡知府,我可亲自站出指证,想来,他也无可辩驳……”
在安重华心中,胡十六娘一直都是神采飞扬,令人目眩神驰,鲜少有这般局促的时候。
安重华沉默片刻,满是怜爱地淡声道:“你不必如此,十八娘之事,是我疏忽。
你若担心,今夜我便派人去将她接出来。”
胡十六娘心中大为感动。
随即面色苦恼地咬牙摇头:“我并非是想跟郡主交易。四时宴那日,郡主曾说以德兼人者王,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十六娘念书不多,却把郡主的话铭记在心里。
郡主救了我,我便该想办法报答。若不然,我岂不是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安重华凤眸微张,看似神情平淡,实则心中并不平静。
臣子私德不修,皇帝或许并不会如何看在眼里。可臣子若绞尽脑汁结党营私,撼动皇权,以皇帝的小心眼,必会大发雷霆。
胡十六娘若愿意主动站出来,揭发胡知府以胡氏女献媚勾结之事,的确是重创胡知府的一把利刃。
可,这对她自己来说,无异于揭开还未愈合的疮疤,暴露在众人面前。
“郡主可是为我的名节而担忧?”
胡十六娘心知肚明般狡黠一笑,“名节什么的,就像郡主架子上这些古董玩意,看起来无比尊贵,实则无任何用处。
往日我待价而沽,自然将名节高高奉起,如今我连活命都觉艰难,哪还顾得上这些,还不如帮一帮郡主。”
说罢,她满是期待地歪头看着安重华。
“我为郡主鞍前马后,以郡主的人品,定然会让我的付出有所回报,对不对?”
安重华噗嗤一笑,如初升明月,笼罩一室光华。连十六娘这般素来自傲于容貌的女子,都失了神态。
安重华心中的震撼,亦无法言喻。
初见时,她以为胡十六娘是个肤浅虚荣的姑娘。如今再看,原来肤浅的竟是她自己。
送走胡十六娘后,安重华不无感慨道:“世人做得最错的事情,便是小瞧任何一个女子。”
只怕就连胡知府自己,在将胡氏女接来桃城之时,也远没想到,这帮看似娇弱无力,只配被肆意摆弄的姑娘,会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云娘见她神情怅惘,有意逗她开心,捂嘴娇俏笑道:“奴婢看,最不该小瞧的,便是安慕大人。”
安重华下意识朝守在门口的安慕看去,跟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云娘喋喋不休叽咕着,“今日安慕大人一把将龙涛和黄禄打得头破血流,真是威风极了。”
安慕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定定地望着安重华,双眉因紧张而微微蹙起。
眼中既有紧张,又有期盼,瞬间让安重华心中的宠溺和柔软泛滥成灾。
她身子不由自主朝安慕的方向倾过些许,一侧鬓发微落,白玉般的手指撑住脸颊,唇畔含笑温和夸赞:
“安慕今日的确神勇无比,说是当世豪杰也不为过。”
“是吧是吧,奴婢也这么觉得。”
安慕倏地心跳得极快,白净的双颊烧得火辣辣的,将那颗红得滴血的美人痣衬得更加流光溢彩。
他多想郡主多夸夸他,多看着他。
只一想,便觉心头发热得快要醉倒过去。
所以,当安重华派人去胡府将十八娘接出来的时候,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恨不能再将他的神勇表现一番。
只可惜,安重华笑着摇头,“恒娘曾经去过胡府,此次再去算得上轻车熟路。”
安慕不无失落地看了一眼离去的恒娘,苦巴巴地抿着唇再度退到一旁。
是夜,恒娘带人再次探往胡府。
本以为经过十六娘之事后,胡府会守卫森严,谁知还是被恒娘轻易摸了进去。
想来胡知府如今焦头烂额,没心思管理府上防卫如何。
恒娘按照胡十六娘提供的方位,顺利找到了胡十八娘的居所。
叫她愕然的是,房内空无一人,唯余一盏孤灯。
坏了,莫不是胡十八娘,已经被胡知府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