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重华扫了一眼过去,温声道:“收粮一事,事关重大,需得于知府和四殿下共同在场,还得有专人记录才能开始。若不然缺了短了,你们又找谁说理去。”
众人便又安静下来。
很快,庄锦年和于洋一前一后到了。
庄锦年身后还跟着十几个穿着精致的娇美奴婢,一副鲜花着锦的皇子派头。
等得不耐烦的商人们兀自气闷,却又不敢多说,仍是眼巴巴地望着安重华。
万众瞩目之下,安重华缓缓开口:“四殿下和于大人到了,那便正式开始收粮吧!”
自她身后,许言亲自举着漏斗准备量米。
安重华又道:“谁先开始?”
柳州的商人们彼此推搡起来,显然是不知道安重华底细的情况下,不愿自己做这个出头鸟。
安重华朝着人群中的安颖初使了个眼色,下一刻,安颖初朗声出列,“我先来!”
这还是安颖初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替安重华办事,白嫩的面皮上透着些许局促。
“这人看着眼生,不像是咱们柳州的商人。”
“是啊,往日没见过。”
“这等外地人也要来跟咱们抢生意?是不是太过分了?”
有几人看向高台上的于洋,指望他出声将这年轻商人赶出去。
却被安重华率先打断,“此值大庄危难之际,四皇子为了救助江南所有百姓,不拘小节向柳州诸位义商求助收粮。
整个江南都该铭记柳州诸位的义举,更该学习诸位的风采才是。”
此话一出,他们哪还敢拦。
安重华说得明明白白,是为了救助整个江南的百姓,而非是为了替柳州商户谋福祉。
于洋若想将外地商人赶走,安重华大可借口说不在柳州收粮,到时候一走了之他们收的这些粮可如何是好。
事实上,他们还是把安重华想得太过善良,还以为她真要在柳州收粮。
安颖初拘谨着走到中间,身后跟着十数壮汉。
一人上前将手中麻袋丢到地上,口袋哗啦一声被撞开,掉出里头大块大块的褐色圆形果实。
这……这是什么?
瞪大了眼的百姓们全然一片失望。
虽然心中已经清楚,让朝廷免费发粮到他们手中是不可能的,可心底总还有着一丝隐秘的期待,万一呢?
万一朝廷会为他们做主呢?万一这些贵人的意思怜悯,就能让他们活下去呢?
直到看到这粮食袋子里丑陋的泥块,才知道或许这所谓的收粮,也不过是糊弄他们耍着玩的一出好戏。
若是刚缺粮的那段时日,被如此戏弄他们或许还会愤怒喊叫。
可被玩弄管制了这么久,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羞辱,习惯了对朝廷的失望。
此刻只是仍旧沉默着站在一旁,渴望着,希冀着,好歹有些什么,能让自己多活几天吧?
反倒是一旁伸长脖子的商人们,此起彼伏地讥笑起来。
“这人莫不是失心疯了,拿泥块当粮食来卖,真是无本万利的生意啊。”
“咱们柳州商人,在奸商一道上的确还要多学习。”
“泥块若也能卖出钱,那咱们白花花的大米,不知值多少银两。”
最后这个问题,彻底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一袋泥块,安重华会收吗?若要收,该出多少银子。
只略略一算,这些商人心头就一片火热,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大发横财的模样。
被众人质疑,安颖初脸上羞涩一笑,“这便是我想卖给郡主的粮食,名字叫番薯。”
这个名字,无疑又引起众人嗤笑。
盖因如此稀奇古怪的名字,便是最老练的农夫也从未听说过。
那些商人彼此对视一眼,俱都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郡主别看它黑乎乎的,做熟了可比米饭更香。”
她身后的男子递过一个纸包,安颖初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果然传出一道极为霸道好闻的香气。
围在内侧的百姓,忍不住肚内腹响如鸣!
安颖初将烤好的红薯掰开,亲自献给安重华,又自己吃了一口才道:“不但煮熟吃,生着也能吃。”
安重华默默接过,掰了几块递给庄锦年和于洋。
下方安颖初带来的壮汉连忙从袋子里揪出几个番薯,拿随身携带的小刀削了皮,分成几块递给靠得近的百姓。
芬芳甘甜的红色硬块就这么放在手中,那些百姓无不警惕地咽了咽口水,却无一个敢率先开口品尝。
这些官老爷又搞什么把戏?
这次,莫非是要害他们的命?
不怪他们胆小,实在是柳州官府,透支了百姓太多的信任。
那些商人见此情形,俱都狭促地笑起来。且看这个年轻人如何自圆其说。
见状,安颖初将烤熟的番薯往百姓手中一塞,自己也接过一块生的番薯,大口啃起来。
“生着吃不如烤熟了香软,但也是甜甜的。”
她手中那块番薯是当着众人的面切开的,全然没有作假的可能。
那些领了番薯的人,这才将信将疑将番薯塞入口中。
只略略嚼了一口,众人脸上不约而同露出诧异的表情,随即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好吃!好吃!”
几人塞了满嘴,看得其他人眼馋不已。
早知道也往中间站一站,还能免费吃上一块。若不然这么好吃的东西,不知要花多少银子才能到手。
安颖初这才长吁一口气,总算没将这件事搞砸。
她又转身看向高台上的安重华,便见她温和地点头:
“这番薯味道的确不错,也是从未见过的粮食,存放起来倒也方便。不知这位公子想以何价售卖给朝廷?”
安颖初故作羞涩地腼腆一笑,“说什么卖不卖的,太生分了。
这番薯在我们那漫山遍野都是,一根藤插下去,一个月就要长满果实,我们那连收都懒得收,全都让它们烂在地里。郡主若要,小人分文不取,只管让人去收!”
安重华故作惊诧地扬起眉,“漫山遍野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