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他就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
说他自己欺骗自己也好,说他精力不济也好,总之皇后拿着庄明盛婚事的章程过来,他迅速被转移了注意力。
大抵是年纪大了,便总会将精力放在子孙身上。
皇后见他听得入神,试探着道:“江南水患如此严重,合该将盛儿的婚事好生办上一番,也好冲冲喜。
只不过,届时星儿监国,不得空闲,锦年又远在江南。这婚事若没个兄弟帮衬,实在是……”
一旁的福公公屏着气垂下了头。
皇后娘娘胆子实在太大了,这种时候,陛下最是受不得刺激,她竟还敢拿庄飞云的事情来试探。
若是惹得皇上身子再度受损,莫说是一个皇子,就是她这个皇后的位子也保不住。
皇帝沉默了片刻,倒并未发怒,只淡淡道:“星儿和锦年忙,朕便亲自主持就是。皇家就这么几个儿子,朕也凑不了几次热闹。”
皇后满脸失望,还想再劝,福公公连忙上前将她挤开,“陛下该是吃药的时候了,娘娘烦请让一让。”
皇后鲜少被这么冒犯过,闷着气站在一旁。
勤政殿外护卫的王兆,听着这对世上最尊贵的夫妻讨论着儿子的婚事。
心中五味杂陈,宛如被一只大手搓来拈去一般,痛得喘不过气来。
正在他痛楚难耐之时,一个阴柔的声音缓缓响起,“这就受不了了?日后他娇妻美妾在身,锦衣华服在身,还有的你受的呢。”
王兆霎时表情精彩至极,猛地抬头看去,却见庄锦年唇畔欲笑非笑地打量着他。
“不必如此惊慌,无伤大雅的小事而已,本殿还不至于连这都要利用。”
王兆心虚地往四周看了看,才垂头行礼,“殿下说的话,卑职听不懂。”
庄玉星冷哼一声,“还以为执掌皇宫守卫的侍卫头领,是个多么豪气干云的人,原来也不过是个懦夫。”
他的确有资格如此数落王兆。
毕竟他可是喜欢的时候,愿意捧一个庶女做皇子妃,不喜欢的时候,又能在朝堂之上当众要求退婚的人。
王兆果然被他讥讽得露出几丝恼怒,却仍是不敢开口。
“真是无趣,”
庄玉星甩了甩袖子,“不过,你若哪日改了主意,便来找本殿。”
他面露隐秘阴沉的笑,凑到王兆身边,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以本殿如今的权势,说不定能让你心想事成。”
说完,假作闲聊般拍了拍王兆冰冷犹泛银光铠甲,仰天大笑而去。
这段时日的大权在握,是庄玉星出生以来最为畅快的一段时日。
他比庄飞云晚出生几日,便跟长子的身份擦肩而过。又没那个命托生到皇后肚子里,当不了嫡子。
本以为一生都要被庄飞云压上一头。
没想到,上天眷顾,竟叫他得了这监国之权。
当他每日提着御笔批示奏折之时,恍惚间竟有指点天下的豪情和快意。
大丈夫当如是也。
只不过,如今还不是全然放下心的时候。
庄锦年那斯,竟将原本棘手不已的水灾处理得如此漂亮。听父皇今日的话头,显然是对他极为满意了。
若他此番大告成功后回临安,在政绩和圣心之上,定然又要压自己一头。
一想起这个可能性,庄玉星就忍不住气闷生郁,非得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心安。
被他记挂在心上的庄锦年,此刻已经日夜赶路到了江南腹地青州。
“殿下,探子来报,前方路被堵住了,殿下可要改路前行?”
被堵?
庄锦年无声皱眉。
前方就是青州,好端端的官道怎么会被堵?
他难耐地轻抚太阳穴,这段时日奔波劳碌,实在令他筋疲力尽。
偏偏安重华一味地赶路,每每他想要歇息片刻,便要被安重华义正言辞地堵回来。
如今眼看马上就要到了,却又遇到这种事,可不叫他心烦气躁。
“问我做什么,”
他没好气地挥了挥手,“这车队里头谁说了算,自去问她去!”
话语中怨气之重,实在令手下头皮发麻。
好在安重华自后出声,“是如何被堵了?山路泥泞,还是树枝挡道,亦或是官兵把守?”
那报信的忙道:“说是前方有官兵严加把守,不许任何人进出。”
安重华了然颔首,“既是官差看守,那便好说,只管驱车前去便是。有殿下在,整个江南谁又敢阻。”
被拍了一记马屁,庄锦年脸上却毫无笑意,甚至说得上波澜不惊。
若说以往,和安重华接触不深,他还会为安重华对他的赞许沾沾自喜。
如今和她一路南下,见着她对于洋那等狗官也能面不改色地赞美,便知她的口蜜腹剑绝不弱于自己。
更有甚者,她的表情之真诚,谈吐之深刻,表意之深远,远远超过自己。
难怪当初能将自己哄得团团转,竟让自己心甘情愿以美色去安清和手中骗取各种东西。
说不定当初她看自己,也跟看傻子一般好笑吧。
等回了临安,自己定要远离这个安重华,免得再被她当成掌中玩物,被她予取予求还自以为占了便宜!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马车缓缓停下,掀开车帘一看,竟是已经到了方才手下所说的官兵把守之地。
“前方何人,此处不许前行,速速停下折返!”
庄锦年照样坐在马车宽大的柔软的座椅之中,闭着眼睛装死,只等安重华前去交涉。
果然,下一刻安重清亮的声音响起,“马车内乃此次负责南下赈灾的四皇子殿下,我们刚从柳州过来,不知前方为何封路?”
听得她自报家门,看守在此的人迅速爆发出一阵兵荒马乱。
片刻后,一身着朱红官袍的中年男子满脸疲惫地快步小跑过来,“原是四皇子殿下的车驾,下官有失远迎!”
庄锦年撩开车帘,冷淡地点了点头,就算作是接见了。
中年男子登时一阵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