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知道庄锦年心中的思量,只看他和那舞姬同处一辆马车,便知此前定然是无比宠幸疼爱。
没想到下一刻,他就能如此毫无预兆地将这舞姬杀死。
这么心狠手辣的人来赈灾,真的会救他们于水火吗?
一时间,所有百姓都面露绝望,身子也微微发抖,甚至连抬头看庄锦年都不敢。
毫无意外,庄锦年想着当众教训舞姬来挽回自己的形象,可却实打实起了反效果。
偏他并未察觉,下了马车之后便言笑晏晏地将杨杰等人搀扶起身。
“杨大人不必如此多礼,本殿虽是皇子,可更是大庄朝廷的一份,此番南下也是为赈灾而来,和诸位算得上同僚,怎的如此拘束?”
他态度亲和,说的话更是熨帖。
若非有舞姬那一插曲,该是格外能拉好感的才是。
只可惜有他当众踢杀舞姬在前,此刻再做出这副嘴脸,只让众人觉得心头寒意更重。
有那胆小的,看他脸上和气的笑容,竟是瑟瑟发抖起来。
好在杨杰反应很快,忙殷勤地迎了上去,半是忐忑半是讨好地解释道:
“殿下恕罪,青龙关虽然遭了水患有些破败,可下官早已命人将驿站打扫得干净妥帖,定然不会让殿下吃苦。”
庄锦年面色一僵,暗道这个看起来圆滑玲珑,怎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下越发笃定他定然是庄玉星安排过来,故意毁他声名的。
只见他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杨大人这话,倒好似本殿南下非是来赈灾,而是来享受一般。”
杨杰心中一个咯噔,忙又跪下请罪,身后的官员和百姓无不为他马首是瞻,齐刷刷又跪了一片。
惹得庄锦年既恨又怒,恨不能如方才惩治舞姬一般,将这个屡屡下他面子的杨杰也收拾一番!
还未入城,两方已是心结横生。
待入城之后,杨杰委婉提出,青龙关需得四千担米粮,才能渡过此劫,庄锦年几乎是立即便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桃城知府曹安都只敢要一千担米粮,你们青龙关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狮子大开口要四千担!
真当本殿是散财童子,那些米粮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本就一肚子气的庄锦年越发认定杨杰是在故意刁难,再看桌上摆着的贫瘠无比的菜色,比起桃城知府的招待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当即怒气冲天,一脚踹翻案几,狭怒而去!
青龙关一众官员却面面相觑,缓缓涨红了双眼。
只那赤红的双目却不是看着庄锦年离去的背影,而是死死盯着掉落在地上的粮食,脸上满是痛心、憎恨、绝望等情绪交织。
“杨大人,莫不是我等哪件事做得不对,惹得殿下不喜了?”
有下属官员悲戚忐忑上前,“若不然我等去跟殿下磕头请罪一番,至于那赈灾粮,若是四千担给不了,我等再去商议一番。”
有人瞥到一旁对这一幕呆若木鸡的许言,忙殷勤地凑了过去。
“这位想必就是负责统计赈灾粮的许大人了,青龙关不比桃城富庶能够自给自足,还请许大人通融一二,多多关照。”
许言满面窘迫,正要开口。
便见杨杰缓缓蹲下,拾了一个尚算干净的碗碟,将地上撒落的食物一样一样地捡起来,堆放在碟子里。
其他官员俱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话头。
他手中端着的盘子看起来很是狼狈,可众人都知道,这些吃食,已是青龙关中难得的美味。
杨杰端起盘子起身,露出一丝竭力想要释然,却仍然很是僵硬的笑。
“哈哈……想必是误会了,解释,自然是要解释,容我想想该如何解释……”
他端着那碟子残食僵硬踉跄地回了府衙。
夫人江氏立刻迎了上来,“怎么样,殿下可说了拨多少米粮给青龙关赈灾?
你说只要四千,可府中幕僚算来算去,四千担总都还不够。若殿下对你的招待满意,你便多要一些,也好让青龙关的百姓们都能安然度过此劫。”
江氏怀抱着一瘦小幼童,嘀嘀咕咕老半日,见杨杰不开口,不免疑惑地侧头望来,“你怎得傻了,不说话?”
杨杰僵硬地端起手中的碟子,“你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这几日你奶水越来越少,宝儿都饿着了。”
江氏一看他手中端着的食物,当即蹙了眉头厉喝:“好端端的,你将宴席上的食物端回家来做什么!
我早就说了多少次,让你在外头休要摆出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让殿下看你这一城知府都如此苛刻穷酸,定要将你当成那贪污粮草之人,怎会拨粮给你!”
江氏在青龙关素来有女诸葛的名号,平日里杨杰遇了什么难事,多是这个妻子给他支招。
此次青龙关水患,也是江氏提前预见灾情之严重,力排众议组织百姓躲避上山。
若不然,青龙关的损失远不止于此。
此次招待宴请庄锦年,江氏更是号召全城百姓出动,不但去山上寻野菜打野味,还有好几道食物都是她亲自下厨做的。
饶是如此,庄锦年也看不上眼,当众便全都掀翻在地。
这一桌子食物,杨杰曾好言相劝,让江氏吃上一些,也好有些奶水来喂刚出生的宝儿。
却被江氏严词拒绝,更狠狠教训了一顿,只言若伺候好了这位殿下,青龙关的百姓都能吃饱肚子,更何况是宝儿。
如今见杨杰参加宴席回来之后,神色更加难看悲戚,江氏心中一紧,满以为自己说中了,一叠声靠了过来。
急道:“怎的,你果真在殿下面前如此这般,惹怒了贵人?他究竟愿意拨给青龙关多少米粮?你说啊!”
杨杰只是嘴唇嗡动两下,格外艰难才开口道:“是为夫无能,殿下,殿下只说拨一千担给青龙关。”
“什么!”
江氏陡然拔高了声线,“一千担!你没跟殿下好生解释,青龙关人口之多,地势之险,丝毫存粮也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