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白被罚跪祠堂了。
整个颜家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突然就安静了。
就连吵闹着不想喝药的小七儿,瞄了一眼规规矩矩跪在祠堂里面背诵《诫杀训》小叔后,回到屋子咕咚咕咚就把那闻着都难以下咽的药汁喝个干干净净。
然后钻到被窝里面捂汗。
小七儿选择了明哲保身,能让小叔跪祠堂的只有老祖宗。
所有人和小七儿一样都想不明白,昨儿才回来,今儿一大早就出去了,这一路和老祖宗说说笑笑的小叔。
怎么转了一圈回来之后就被罚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没有人知道颜白为什么被罚,家主正在受罚不好去问,老祖宗呢,在休息,没有人敢去问。
见师父受罚,裴行俭拉着二囡和李元嘉也来到祠堂,他们不敢进祠堂,三个人并在一排跪在门口。
裴行俭来跪是出于孝道,他认为师父受罚,那自己这个当弟子的一定有没有做好的地方,跟着一起受罚理所应当。
二囡年龄小,懂得不多,她来这儿,则是出于对师兄裴行俭的畏惧和心疼自己的师父,所以也跟着来跪。
其实她一头雾水,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元嘉来跪那是心甘情愿。
就在刚刚不久,伽罗姨给了他一串钥匙,李元嘉心里很清楚,有了这串钥匙也就代表着他有进府入住的资格,在这个府里他也拥有了自己的一处小阁楼。
裴守约手里有一串钥匙,二囡手里有了一串钥匙,如今自己手里也有了,那意味着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原先还有些忐忑的李元嘉,在拿到钥匙后彻底地放下了心,终于心想事成了。
所以,别人跪着都是垂头丧气,李元嘉下跪却是扬眉吐气。
眼角余光看着身后七扭八扭跪没有跪样儿的三个人,颜白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搞活字印刷的初衷就是为了打舆论战,然后是为了楼观学,至于别的,颜白自认自己还没有那么大的格局,充其量也就希望家里人过的更舒服一下。
最先的初衷还是为了骂人和楼观学。
想想,字体一模一样,话语一模一样,再数十个铜板雇几个大妈,往那城门口一站,扯着嗓子一吆喝。
读书识字的人手一份,他们拿起来一看,不得了,某某原来是这样的人。
这不比口口相传快得多?
有了楼观学自己就可以印卷子,题海战术启动,科考别的科目不说,明算科最是适合题海,无限刷题就是了。
这才是学子的人生吗,这才叫一个地道!
现在好了,骂人的尚方宝剑被拿走了,没有了,颜白心里难受得要死。
想了想,颜白觉得老爷子把李二想的太简单,不用想,李二的脾性拿到活字印刷绝对会往死里印书。
绝对会对山东世家下手,也绝对会有人背锅。
贞观一年上元日,李艺残众自己背锅;贞观二年削减王爵,魏征背锅,贞观三年为掌控朝堂做空裴寂,长孙无忌背锅。
贞观四年义成公主之死李靖背锅,所以,这一次的大气运李二自然也会找人背锅。
既然出自颜家,那颜家自然要背锅,想逃都逃不了,哪怕李二有怜悯之心来保护家里不会出事儿,可事儿就怕万一。
一个大雪山都让自己头大,这要是碰了山东门阀的逆鳞,当他们矛头一致,就凭颜家的这几个人怎么顶得住。
整个大隋因为科举选才打破了世家的举才之路导致烽烟四起,最后亡国。
大隋都顶不住,自己怎么能顶得住?
苦思良久,颜白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不然要真的等李二来庄子,把事情敲定以后,再做什么都晚了。
现在,如何把颜家摘出来这才是最重要的,就算不摘出来,也不能让世家培养的读书人来恨自己。
想,想啊……
就在颜白觉得脑子快要爆炸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一个绝妙的主意钻入了脑海,跪着的颜白突然沉声道:
“守约,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嘛?”
“回师父,弟子不知道!”
颜白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今日带着老爷子在河边慢走,老爷子仰观天地,心有所获,破了智障。
学问更进一步,而后,因问我一言,我回答不出,说我有了倦怠之心,被罚在祖祠好好思考,要勤读书。”
裴行俭闻言松了口气,待回过神后,震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文宗破智障后是什么?
文圣?
还是圣人?
这时候只听颜白继续说道:
“老爷子破智障之后说了一句话,震耳发聩,让我久久不能平静,我觉得乃是人间至理,听后让人心绪难平。”
颜白转头认真道:“更觉得此话就是我辈毕生为之学习努力的目标,听好了,我说与你们听!”
三人闻言不由得挺直了腰板,就连呼吸都为之一缓,这时只听颜白道:
“老爷子破智障后,他说他已经懂了读书的意义,他看着我认真说道,我辈读书人这一辈子的目标当是...\"
颜白看着三人,一字一顿道:“当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李元嘉和裴行俭对视一眼,内心如山崩海啸般波涛汹涌,整个人如遭雷击,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这这....
过了许久,三人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如此震耳发聩般的警世之言这世间仅有老祖宗才能说得出来,二人突然喃喃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等二囡加入之后,三人的喃喃自语慢慢地变成了高呼,一股浩然正气在三人心间慢慢升起,声音越来越来,越传越远。
正在做小孩衣服的裴茹,听闻着源源不断地高呼突然站起了身。
大嫂嫂不可置信地推开了窗,正准备溜出府邸出去玩的李景仁脚步戛然而止,声音越来越大,跟着读的人越来越多。
等声音传到正在上课的楼观学的时候,所有先生都愣住了,然后不知不觉也跟着一起诵读。
读着读着,无功先生就红了眼眶,他不知自己这是为什么,他只知道这些话说出了他求学时为之奋斗的梦想。
他想到了他的父亲,想到了他的大兄。
当山呼海啸般的诵读响彻整个颜家庄子的时候,万物俱籁,唯有这郎朗诵读之声在回荡,所有人朝着颜家郑重行礼不止。
李恪,青雀一路狂奔,直接冲到颜家祖祠门口,话还没说出口,只听裴行俭道:
“文宗老祖宗破智障了,已经在朝着圣人之路前行,小恪,青雀,咱们这辈子可能会见到一个活着的圣人出现了。”
青雀闻言扭头就走,一边跑一边喊:
“张侍卫,点起人马,备快马,取我越王印,我要去长安,本王我要亲自把这句话写在国子学的大门上,写到崇文馆的门楣上!”
“不是说本王在楼观学学不到东西么,不是说楼观学这一辈子都比不上国子学么?
本王今儿就要让你们这些眼高于顶的家伙看看,看看什么才是圣人心思,什么才是圣人气度?”
谁也没有见此时的颜白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本想找个借口让裴行俭去,好嘛,这样就更自然了。
我颜家有为天地立命的人,那我把活字印刷献给朝廷就是心疼天下读书人,没有一点私心,这么做是不是就很合理啦?
老爷子听着学子的朗诵声,双眼绽放出光彩,十分开心地喃喃道:“看来跪祠堂是有用的,得多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