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当夏日炎炎,日头颇为毒辣,过路行人哪怕穿着轻薄,也仍旧是热汗涔涔。
丫鬟芙蕖早听说京城定是一派富裕繁荣,但等她真的身临此境,眼里的惊叹艳羡却仍旧是半分也遮掩不住。
相比之下,自家买来的马车放在淮城或许还算是过得去,但来到这盛京城,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再想到自家夫人的性子,芙蕖不免咽了咽口水,强自压下了神情,小声同在一旁护着马车行走的侍卫景元道:“夫人在淮城时便有诸多喜好之物,如今来了京城,恐怕更难以满足了。”
虽然她是陆公子买来伺候夫人的,不应当对主子行事多言,但夫人行事愈发过分,就连她一个丫鬟细细想来,也觉得颇为头疼。
景元心中极其认同,只是想起自家公子提前来京时的嘱咐,又摇了摇头。
“公子说了,夫人此前是沈家嫡出的小姐,本就当是锦衣玉食,结果嫁到陆家来当日,大公子就去了。她受了诸多委屈,怎么弥补都是应该的。
只要不是极其过分,公子都会尽量满足,咱们以后也不要多言,免得夫人听着,肯定是要大发脾气的。”
芙蕖听这话在理,但她心里还是不免重叹了声。
同为女子,她当然知晓夫人受了多少闲言碎语。
但怜惜归怜惜,夫人那娇作的性子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特别是在这钱财方面。
先不说从未对公子有过好言好语,还大肆挥霍陆家原就所剩不多的钱财。
公子当时来京时包袱里甚至只有一身完好的衣物和些许干粮,也不知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而如今不过短短时日,他留给夫人的所有钱财却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一路带来的箱子里连可换金银的首饰都没几许,反倒尽是些衣裳。
好在公子才华非同一般,能在会试放榜在即之日直接让景元将夫人接来,定是已经有了成算。
只期公子能扶摇直上,步步高升吧。
否则,恐怕总有被逼得无法承受之时。
这样想着,马车已然进入一道极为窄小的巷子,最终停在一处破落门前。
从淮城来到京城路途遥远,因而景元离京也有了一段时日,这一路舟车劳顿之后,总算归了府,他面上同样也是难掩兴奋。
他大步走到门前,握住门环敲了敲。
“公子,我是景元,将夫人平安接来了。”
随着一道由远及近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门很快就被打开,缓缓迈步走出来的,则是一道颀秀挺拔的男子身影。
两人眸光皆是一亮,连忙行礼。
“公子。”
陆君则微微颔首,将手里的银子递给雇来的马夫。
见人转身离开之后,他的目光才在没有半分动静的马车上轻扫而过,最后落至景元和芙蕖身上。
“这一路,辛苦你们了。”
眼前人的声音虽温和而沉静,却又处处透着清寂之感,叫人不敢违逆。
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又连连摇头。
“公子,不辛苦,这都是应该做的。”
回过神来之后,芙蕖心下着实有些感慨。
这才几月不见,公子给人的感觉竟愈发丰神俊朗了。
这样的人,何人不觉得是人中龙凤呢?
否则公子的先生也不会想尽办法要为其打点,甚至还让故友特地寻了个好住处。
可惜公子并没有平白接受,反而自己找了此地。
当然,这些都是由景元说与她听,现下她是完全不敢多看多想的。
思及此,芙蕖赶忙转过身候在了车帷前,垂首恭敬道:“夫人,已到了公子在京的住处,您可以下马车了。”
只是话落她等待片晌之后,里头并没有半分动静。
不过芙蕖倒也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夫人也不是头一回不搭理他们。
她又重复了一遍,而后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夫人,您这一路不是一直觉着换洗不便身子不爽利吗?现下呀,总算可以好好梳洗一番了。”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这次竟然连这话也不管用了。
马车里的人仍旧没有半分要下来的意思。
以为夫人是特意挑了这重逢的时候对陆君则表达不满,芙蕖不免也有些慌神,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将丫鬟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陆君则抿了抿唇,垂下头,低敛下眉睫,缓声道:“如嫂嫂有什么要求,只管告知君则,君则会尽力安排。”
然而里面仍旧是一片沉默不语。
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陆君则轻蹙了下眉心,担心里头的人是因为经受不了路途劳顿和日头燥热晕倒了,便看向芙蕖,示意她先行打开车帷看看里头的情况。
芙蕖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一面懊恼自己进京之后受了周遭盛况的吸引,没有时不时查看主子的情况,一面有些惊慌地拾起了车帷的一角。
然而下一瞬这帷幔却被人轻轻从里面抬了起来。
芙蕖一愣,只觉有清幽的香气扑面而来,再定睛一看,却连呼吸都窒住了。
眼前人对她的反应浑不在意,葱白的指尖搭着她的手,便弯下柔若无骨的细腰边下马车边道:“是我失礼了,方才睡得沉了些,一直没听到动静。”
陆君则眉心微动。
他记忆力尚可,之前又和这几乎和他同岁的嫂嫂接触过几次,所以觉得这声音还算熟悉。
但他又极其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
至少和他记忆中的不同。
虽然语气仍有些娇矜,但现在她的声音,分明比以往还要柔软缱绻,甚至媚得能滴出水来。
这种细微的不同令他头一次不由自主地凝神低眸朝着缓缓在他身前站稳的人儿望了过去。
却不想这一看,他的瞳孔竟不自觉微缩了瞬。
如今正临烈日炎炎之时,眼前的女子只着一袭薄如蝉翼的碧绿翠烟衫,因而细腰酥胸及其曼妙有致的身姿被勾勒到了极致。
她柔柔搭在身边丫鬟手上露出的一截皓腕更是雪腻细弱得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在阳光下被照得格外晃眼。
但相比较身姿,更为惹眼的是她过于娇媚昳丽的面容,柳叶弯眉,嫣唇嫩若桃花,眼下的小痣盛开的红梅一般,令女子只是抬眸轻轻望过来一眼,便是浑然天成的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或许是确实睡得久了些,她原就仅用一支碧玉簪子挽着的发髻此时更是松散,也将她衬得更加慵懒动人。
而见他半晌未说话,泱泱轻轻抬了抬眼尾。
“多日不见,看小叔子这眼神,竟是不认识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