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君则就这样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诉说了良久,从始至终都没有出言打断。
而随着整件事情的逐渐明了,那些情绪却反倒被陆君则一寸寸克制下去,他的神情也仿佛平静到了极点。
泱泱一直低埋着小脸,因而也就没有瞧见男人看似情绪不分明的眼底隐藏的惊涛骇浪,只喃喃道:“我知晓的,恐怕是我自个儿在不知情时招惹了那些人,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只知玩乐,却不知原来这盛京城,也会这般危险……”
她哪里知晓她此时耷拉着湿漉漉的眼睫模样瞧着有多么我见犹怜。
更不知晓她越是寻自己的原因,陆君则就越愧疚。
陆君则很清楚,若要护住她,他必须得尽快在朝堂之中站稳脚跟。
更莫说……显然还有一个南海程绥之在虎视眈眈。
至于眼前的小女子,她只需要好好照料自己,他自会将这世间最好的都寻到她面前。
以往他其实从未有过任何多余的想法,对这位嫂嫂也只是想着尽他所能护她周全即可,半点不曾想过要亲近,更莫说担心她离开了。
然而如今却是如此不同,他无法接受有一天她可能会离开,更一刻都不能想象她被其他男人拥入怀中的模样。
可惜诸多情绪,终究只能尽数掩藏于心底。
至少此时是。
思及此,陆君则微敛心神,低眉一字一句道:“君则都知晓了,无论事情的缘由究竟是什么,往后都会逐一给嫂嫂一个交代。”
说到这里,他低眸看向她,语气又放轻了些。
“至于在那之前,包括今晚,嫂嫂都只管好好歇息,不要再为此忧思,可好?”
泱泱却并未直接应承,反而抿了抿红唇,软生启唇:“可我睡不着。”
陆君则并未品出什么,只是眉心紧了紧。
正当他想要说什么时,却见女子忽而仰起小脸,央求似的望着他:“君则在此陪我片刻可好?待我入睡之后,你再离开便是。兴许有你在,我很快便睡着了。”
陆君则听了这话不由哑然了半晌,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再观女子此时的模样,芙色裙衫凌乱地贴服着她尽显婀娜的身躯,一身清肌玉骨都几乎要溶化成春水,衬得面色似娇嫩的樱桃一般灼灼生艳,端的尽是勾魂摄魄。
陆君则很清楚如果自己继续留在这儿,便只会更加沉沦,并且毫无办法。
可女子此时正盈盈巴望着他,仿佛只要他出言拒绝,那双桃眸里缀着的泪珠即刻便要滚落下来。
于是他只能僵着嗓音劝哄:“并非君则不愿,只是这般确实于理……”
泱泱仿佛料到他的回答一般,不等他说完,便轻声打断道:“我知晓的,不愿就不愿吧,你走吧。”
话音一落下,她便极为失望地将大半张脸埋入被中不再看他。
陆君则总算领会到女子的难缠,心头却反倒软得不成样子。
他再舍不得拒绝,终究是在软塌边沿坐了下来,哑声唤道:“嫂嫂。”
可惜软榻上的女子并没有半分反应。
他只好又继续沉声道:“在嫂嫂睡着之前,我保证不会走。”
泱泱这才舍得从被中抬起小脸,闷声道:“当真?”
方才还不饶人,现下脸被闷得粉腻嫣红的,竟又显得如此娇憨。
陆君则点了点头,没有半分犹豫。
“嗯。”
……
泱泱不知晓男人具体是何时离开的,但她确实没有胡言,折腾了一整晚,自然阖眼不过片刻便沉沉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翌日清晨,床边就只有陪守着的芙蕖。
而据芙蕖所说,她昨晚在门外守着守着竟是不自觉便睡着了,还是陆君则临近卯时时亲自唤醒的她。
这之后陆君则便出了门。
不过今日他并未带上景元,只令景元好好守在府中。
很显然芙蕖并不知晓陆君则昨晚在她房中待了多久,以为男人只是出门前将她唤醒了而已。
她昨晚也受了不小的惊吓,眼下青黑颇为惹眼。
泱泱便让她自行回了屋里歇会儿,她自己则去了陆君则的书房。
那儿还有不少景元不知从哪儿搜刮来的话本子。
每每回想起男人将那些话本子交与她手上时看似淡定实则通红的耳尖,泱泱都颇觉有趣。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那些话本子还要有趣。
她就这样在书房待了一整日,早将前一日晚上发生的事抛之脑后,浑然不知此时的盛京城在有心人眼中不过一夜之间就陷入了惶惶诡谲之中。
……
陆君则今日赴的是段元礼的约,对方定下的地点则是蓬莱街一间颇有几分雅趣的茶楼,正临主街。
其实会试放榜之日的当晚他便同段元礼于别处喝过一盏茶。
对方倒是颇为坦诚,还几番试探过他对南海有何看法。
当时聊得也还算投机,因而陆君则并不介意赴第二次约。
今日气氛与上次一般无二,只是聊得更为深入了些,段元礼也丝毫不掩饰对他的赏识。
然而余晖渐渐退却,临近傍晚陆君则准备开口告辞之时,窗外街中行人却忽然像瞧见了什么骇人的事情似的纷纷退至两旁让出一条道来。
两人待的雅间正好临窗,所以将这动静瞧得极清楚。
段元礼便借此提议他稍待片刻再走,看看外头是什么情况。
贴地的马蹄发出的隆隆巨响愈来愈近,无不透露着风雨欲来的迹象。
但当看清楚经由的数人的衣着和腰间悬挂的禁卫军令牌时,陆君则却是眉心微动,很快觉出几分异样来。
他在京中已有数日,却是第一回见到传言中当今帝王的亲军。
这些人身着暗绣云纹锦衣,腰间悬剑,光是经过而已,空气中竟就仿佛弥漫起了血腥之气,令人望而生畏,毛骨俱悚。
京城之内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才会连禁卫军都出动了……
段元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陆君则的神情变化,片刻,才不经意般开口:“陆郎君住在崇文巷,离主街尚有些距离,因而恐怕还不知晓吧,昨夜这蓬莱街……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