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可谓来得猝不及防,便连泱泱都轻扬起眼尾,眸中讶异转瞬即逝。
殿内的其他人怔愣片刻之后,吃惊之余心中却又抑制不住地生出几分似是而非的期许和忐忑来。
在场本就大多是朝中大臣贵胄的亲眷,当然在来之前就已经得了家中点拨,也隐隐猜测过这荣安郡主设在宫里的生辰宴是否真的是那位年轻的帝王亲手抛出的橄榄枝,哪里想到还真极有可能是如此。
她们都再清楚不过这意味着什么。
那是个令她们的父亲都只能俯首瞰臣权倾天下的男人,后宫虚设又已足有三年,她们谁都有可能做这宫中第一人,也谁都有可能给自己和家族带来的无可估量的助益。
因此哪怕早已从自己父亲口中知晓那是个性情极度危险甚至是阴晴不定的男人,她们也仍旧心生向往。
孰让争权夺利自古便是人之常情呢……
姜妙如此时当然也无心再追究泱泱到底对姜明昭说了什么,她只心中一跳,这才想起临入宫前她曾碰到过原本在府中不知从何时起颓废了数日今日仪容仪态却难得正经了几分的兄长。
对方确实曾随口说起过今晚徽和殿有夜宴一事,听闻时她还有些惊讶自家兄长这么个臭名远扬的半吊子世子爷怎么有资格前去。
不过她向来不关心这位纨绔兄长的事,又完全没想到裴珣或许也会前往,因此只是敷衍两句之后,便直接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而不同于在场其他人,她毕竟有贤太妃这么个久居宫中且多少还是对那位有几分了解的姑母,所以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她反而难得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
但事已至此,能见到裴珣也已是不错,她终究只是极其勉强地扯了扯唇角,率先朝门口走去。
“既是如此,诸位便与我一同前往吧。”
……
如那来传信的宫人所言,宁寿宫离徽和殿确实算不上多远,但这一路行来周遭的景致却是天差地别。
又或者说,或许如徽和殿这样的地方才真正端着金昭玉粹的天家威仪。
于幡旄光影的灯火映照之中,青松拂檐玉栏绕砌的徽和殿就这样巍峨矗立在此,当真是用满室堂皇,锦绣交辉来形容来不为过。
方才还隐隐谈笑的贵女们不知何时已然归于沉寂,姿态无不愈发娴静娉婷起来。
然而等到她们抵达徽和殿之时,忽然有候在门口的御前内侍向她们行礼之后便迎上来道:“方才翰林院的几位大臣忽有要事请陛下定夺,所以此时殿内便只有几位王爷和世子。
姜世子恰好也在此处,郡主和诸位贵女们不必拘礼,只管前去即可。”
这话一出,众人原本紧绷着的心顿时松懈了几分。
但这其中究竟庆幸是多还是失落是多,却是没有人能说得准的。
泱泱原本微垂着眼瞧着这一幕,却在转眸时瞥见与她仅有两步之遥的沈书仪面上还未来得及掩饰的失望之色,不由轻抬了抬略微上翘的眼尾,颇觉兴味。
姜妙如心中倒是大大松了口气,抬步便跨过了长槛,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自然紧随其后。
殿内可谓玲珑凿就,金砖铺地,比之殿外显然更加奢华,端于正中的紫檀嵌金云龙纹宝座之上果然空无一人,但左侧一列而下却尽数是在场大多数人眼中的熟面孔。
方才宫人便已告知过来此的只有几位王爷和世子,裴席钰是前朝先皇后嫡出的二皇子,而裴珣作为曾经的四皇子如今的晋王正端坐于第三张紫檀木大桌一侧,那么他右侧的两名相貌虽同样英俊年龄却稍长些的男子身份如何自是不言而喻了。
三人之后便是几位侯府世子,不过对泱泱而言这其中唯一识得的,自然就只有早在清竹楼她就已经短暂接触过的万宁侯世子也就是姜妙如的兄长姜靖宇了。
按理若连姜靖宇都能来此,身为荣国侯世子的穆轩更应在场才对,毕竟原剧情他甚至夺得了科考榜眼,仅居于陆君则之下,于京城的风评自然也比姜靖宇好上太多。
可惜陆君则几日前便将清竹楼在乞巧节当晚便被连夜查封的事告知了她,荣国侯府也因官商勾结结党营私被彻查,穆轩此生都已无缘科考。
而今陆君则入了翰林院,依照原剧情中男人看似温和实则狠厉不止的手段,荣国侯府的下场可想而知。
但无论下场如何,当然都只会是泱泱乐见也是荣国侯府应得的结局。
思绪回拢之时,泱泱已然同站于她前方的贵女们一起朝几位王爷行了礼,而后便在宫人的指引之下坐在了左列最后方极不起眼的位置。
她的身旁即是视线刚刚才从裴珣身上收回面色不太好看的沈书仪。
显然不管沈书仪是否真的对裴珣有意,她心中终究还是有几分在意。
在意感情也罢,身份也罢,无论如何她都确实受了挫,乃至于头一回无心以言语刺激泱泱。
泱泱也乐得清净,殿中其他人的言语更是与她无关。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才再次大开,一缕缠绵悠扬的笛声缓缓传至耳畔,数名身轻似燕的窈窕女子就这样挽着水袖顺着笛音鱼贯而入。
然而也就在几乎所有人都在欣赏宫人口中教坊新舞的风采之时,泱泱却难得眨了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
这分明就是那晚清竹楼那些乐户清倌们跳的那支舞,只不过……与那晚有些许改变和不同而已。
而那支舞之后,便是她的那场独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