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城并不算大。
老城区事件发生之后,虽然消息有一定的封锁,可本地居民近乎无人不知了。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口口声声法制的今天。
强拆这个话题,永远都那么敏感。
多数人茶余饭后讨论起这个,无不是义愤填膺。
网上舆论更甚,一边倒的责备开发商,要求严厉处理相关涉及人员。
只有真正具备智慧的人,才有着自己的判断。
没出人命,拆迁又是必然的趋势。这种情况下,即便是真的要处罚主使人,又能以何种罪起诉?
真正去起诉,还有几个开发商敢来荣城做房地产。
一边是沸腾的舆论,一边是市政方面精细的考量。最终的结果,无非是推出来一个顶包者,给舆论一个简单交代,而后不了了之。
江海铭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格外不愿意就这么大事化小。
有心再掀舆论,可背后有种无形的力量在压,当是开发商大股东那些势力。凭徐广耀,显然不可能具备这种能量。
他暗暗不甘心。
自己挖空心思的阻挠拆迁,就是因为知道徐广耀跟人签的对赌协议。只要拆迁逾期,大通地产必然一蹶不振,债务爆发。
如今闹成这种境地,再想阻挠,已不现实。
江海铭皱眉,那张俊朗的脸上凭多狠戾,拿起手机道:“把那几个废物给我从公安局保出来。”
废物,指的自然是王大元那些阻挠拆迁的居民。
说起来他跟老城区的王大元还有亲戚关系,若被抓的时间太久,难保不会给自己带来一些麻烦。
挂断,他直接又打给了荣城市长蒋远山。
恒通准备来荣城建设集团总部,是蒋远山去找了他三趟,江海铭才促成了这件事。在荣城,有任何情况,他都会跟蒋远山直接沟通。
包括拿地,投资,考察……以及一些私事儿。
他现在想问的就是私事。
蒋远山听几句,隐约就猜出来了个大概。乐呵呵道:“江总,看样子你跟徐广耀之间,似乎有点不太愉快的交集。”
“没有,没有。”
蒋远山不置可否:“老城区这件事肯定要给舆论一个交代,你放心,市里面会秉公办理。至于主谋徐广耀,做的确实太过了。”
“他女婿刘晨阳好像也参与了这件事……”
蒋远山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想了想:“警方正在调查具体起因,不过大通的人被殴打之时没有还击。如果真的追究,怕还要扯到那些居民的责任上。但是嘛,先因后果,一切都有待商榷,综合考虑。”
“江总,我这还有比较重要的事。等改天有时间,我准备好家宴,专程款待你们这些肯为家乡做出贡献的企业家!”
……
市政。
蒋远山挂断电话之后,随后就安排秘书备车,前往机场接人。
他确实不是故意推脱江海铭,因为真的有特别重要的客人,需要亲自去接。
对方具体的来历,蒋远山只知道是燕京陈氏集团旗下一个子公司的总经理来荣城进行商业考察。
剩下的,对方是男是女。是考察团还是孤身一人,不得而知。
来到约定地点,蒋远山通过电话,主动联系了下对方。而后,就因为身份原因,让秘书留意着一对母女,自己则静静等待。
母女?
商业考察,来一对母女?
蒋远山从未碰到过这种事,但一切只有见面聊过之后,才能明了。
秘书全神贯注盯着,约五分钟左右,指了指远处:“领导,是不是她们。”
蒋远山顺着去看。
距离约六七十米的地方,正有两个女性,聊着天过来。
那个中年妇人,看不出年龄。但看气质,怎么也有四十几岁了。衣着干练简便,短发,黑色直筒裤,手里提着个简单的短链包。
平淡无奇的装扮,随着走近,身上分明有种道不明的贵气。相貌出众,即便年龄使然,亦十分引人注视。
女孩看上去倒是直观,顶多也就二十几岁。挽着妇人的胳膊,亲昵,随性,阳光。
蒋远山迟疑着无法判断这是不是母女,试探打了个电话。
瞧见妇人去翻包拿手机的时候,才确定下来,一脸笑容的上前迎接。
“陈女士,您好……真没想到,你竟然还这么年轻。”
陈悦同笑,伸手握了下:“我也没想到,蒋市长这么忙,竟然亲自过来接。真是太打扰了。”
蒋远山定目看了会:“怎么觉得您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一样,又实在是想不起来。”
“我倒是对蒋市长印象深刻,当年你好像是在公安部门任职。因为我前夫的事,咱们打过交道。”
蒋远山眼睛张开了些:“您前夫是?”
“刘青海。”
蒋远山愣了下,惊愕:“想起来了,他应该是涉及到赌拳,伤人的事被逮捕,具体如何处理的,记不太清。不过,这么多年后还能碰到,真是让人有种恍然隔世感。”
陈悦一样感慨:“我虽然不是荣城人,但一直拿这儿当家乡看。这趟过来就两件事,代表陈氏过来考察下项目,顺便看看儿子。”
蒋远山灵光一闪:“您姓陈,跟陈老爷子……”
“家父!”
蒋远山一时反应慢了半拍。
家父?
陈悦是陈建章的女儿。
在荣城住那么多年,竟是没几个人知道。
他匪夷所思,暂时被打乱了思路。
陈建章是什么人?
那可是二十年前名声就响彻全国的人物,即便是这几年陈氏集团被新行业冲击。可明眼人都知道,玉石业的龙头企业,还是陈氏旗下的一个分公司。
最主要的,陈建章曾是燕京商会的总会长。京圈里混到如此程度,背后关系网该有多复杂。
无形中,蒋远山敛了那份自若。
当年刘青海的事,还是他一手经办的。没徇私,也没刻意针对,算完全秉公。再想起来,不禁有些忌惮。
若真办的说不过去,恐怕他今天别说是做到这位置。仕途,当时就该结束了。
盘算着,蒋远山毕竟还有着作为一市之长的从容:“陈经理,您行程劳顿,不如先下榻酒店歇息一天。我都找人安排好了,要不现在过去。”
“蒋市长,看上去很忙?”
“不忙,不忙。”
陈悦不经意道:“那不如简单聊聊。就在我登上飞机之前,听人谈起大通地产强拆的事……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这个,只是一些人的私人行动,市里面一定会好好经办,杜绝类似事件再发生。不过嘛,房地产行业,确实有些难言之隐,陈经理应该是可以理解的。”
听不懂她问这个的用意,蒋远山台面应付了几句。
陈悦若有所思:“私人,是指大通地产的董事长徐广耀?”
“您认识他。”
“当然,算是亲家。不过蒋市长,你别误会,是顺口谈起这个。我并不是想替他求情,你应该像当时处理刘青海那件事一样,首先去考虑法律。事实上如果他不是我儿子的岳父,我们从来都没见过面。”
蒋远山思绪略微有些乱。
徐广耀跟陈悦是亲家,那徐广耀的女婿岂不就是陈悦的儿子?徐广耀好像就一个女婿,刚刚打电话的时候,还听江海铭提及过。目前,在公安局接受调查。
对,那小子叫刘晨阳,刘青海也姓刘。陈悦的儿子不是他,还能是谁。
陈悦则不再讨论这个,岔开视线的同时,也岔开了话题:“荣城这些年,发展的是真不错。”
她由衷叹息,不禁又记起来了那个让人心焦的新闻。
正是因为关于大通的新闻,她才将行程提前,匆促来到了荣城。至少,陈悦想看看儿子到底住进了什么样子的家庭,过的如何。
现在,基本有了些判断。只不过没见到儿子的时候,还无法确信。
之所以亮明身份,源于陈悦觉得。她能帮他的,仅剩下这些摸不到看不着的,陈家外孙这个身份。帮其它的,她试图帮过,儿子全部让她费的心思成了无用功,甚至起到反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