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老鬼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嘴巴里泛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小白，你还在想常莽吗？”老鬼背对着我站在窗边，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那天在少山对付火狐狸的时候，火狐狸话说了一半就被常莽杀死了，所以我一直都想当面问问他，火狐狸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虽然看不见老鬼的表情，但听了我的话后，他紧绷的脊背似乎是柔和了几分。
夜很安静，我们也很安静。
沉默的氛围让房间里的气息变得尴尬，我半倚在床头，老鬼就站在我不远处的窗边，空调里的冷风呼呼的吹在墙上撞碎在四周，我忽然感觉到了老鬼的气息似乎变得有些微乱。
我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了，我意识到气氛不对后马上从床上站了起来，想要打开房间的门去寻找小团。
但我只迈出了两步便被老鬼环抱在了怀里，一时间暧昧的氛围被拉到了极致，老鬼在我身后气息微微的加快，而我僵直的脊背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稍稍的一个恍神后，便迅速的转过身子，抱紧了老鬼。
“老伙计，你可终于是变成个人了，都能拥抱了呢。”说罢我后退一步，退出了老鬼的环抱后，又像个孩子般挤出了一个调皮的微笑。
我转身开门走出房间后，才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
客厅里黑漆漆的，小道那个二货也不知道开灯，就这么黑着灯直愣愣的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
“幸亏我不是人，我要是个人非得让你个二货给吓死。”我一边数落着小道，一边顺着楼梯下到了客厅里。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坐这里干嘛？”我看着仍旧是一动不动的小道，心里琢磨这家伙是不是又被什么玩意给上身了。
“嘿嘿嘿，我坐在这里思考人生呢。”那小子见我下来也没起身，只是收起了手里的手机。
“你睡醒了啊，那个大哥呢？还睡着呢？”小道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那鬼的事处理清楚了没？以后别再干这种活了，万一他没下你的身呢？”我没接小道的话，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解释就变成了掩饰，不解释就是默认，反正别人怎么想的，从来都跟你是怎么做的并不相关。
“没事，他上身之前其实我已经就设定好了，即使没有你那一下子我也能把他从身上赶下来的。”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好悬那一下没把你给打死。”我一边倒水一边数落着小道。
“我事先也并不知道那女鬼所在的河道里还有这么个东西的，尸块一上来我才从蓝罗镜里看到的，事发突然哪有时间商量。”
“你那布袋子里好像有不少的法器啊？”听到他说‘蓝罗镜’我才想起来他每次都背着的那个布袋子。
“我这是哆啦A梦的百宝袋，什么都有。”他笑嘻嘻的拍拍茶几上的布袋子。
“什么东西？”
“哆啦A梦，就是一个动画片里的万能机器猫，呃，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小道尝试着解释了一下，但还是放弃了，我隐世修行的时间里确实漏掉了一些人间的发展。
说话间老鬼也顺着楼梯走了下来，小芮平时并不住这里，她每次都是回市里的公寓里住。看到我们两个正在聊天，老鬼也没说话，而是转身打开了客厅里的主灯。
“你也是妖吗？也能不开灯就看清楚吗？”老鬼看也没看小道，冷着脸坐在了一侧的沙发上。
“大哥，你能不能好好聊天？干嘛一见我就跟吃了枪药似的，白天的事情真不是我干的，我对这奶奶没兴趣，不跟你抢。”小道白了一眼老鬼。
好像确实是，以前我们跟常莽在一起的时候总能谈笑风生的不亦乐乎，但是对于小道老鬼却是从第一眼就带了敌意。
“是因为他是专门捉鬼的吗？”我倚着餐桌外头看着老鬼问道。
“这跟我捉鬼有什么关系？”小道不解的看着我
‘因为他以前就是鬼啊。’
小团扭着狐狸屁股一晃一晃的也从地下室的楼梯上爬了出来，这老狐狸喝多了，进门就翻到了地下室里了，小道这个二货也没去捞它，就让它在地下室里睡着。
‘小道，你就不知道把我给抱到床上去吗？’它略显不满的看着小道埋怨。
“你又不是我心上人。”小道一脸坏笑的瞥了瞥老鬼。
老鬼仍旧是冷着脸坐在沙发上，这家伙今天的状态非常有问题，虽然我心里也明白大概，但是总不愿意去戳破那层帷幔，毕竟我并不清楚一旦直面了那些问题，我究竟该如何应对。
就像当初与常莽之间，如果我们都克制住了那种并不确定的悸动，或许现在仍旧是朋友。
“走啊，我带你们去吃早点吧，外面天都快亮了，咱们去老城口的那家早点部去，现在开车走，到了估计正好就开门了。”
“不去。”我看了看表，刚刚凌晨4点不到，这二货是真有心思折腾。
我们收拾妥当到达早点部的时候还不到5点，老板刚打开店门就看到了我们，他微微惊讶了一下后热情的请我们进了店里。
因为来的太早了，早点部的灶火还没热，我们也不急就都坐在凳子上等着。
“我就说没人那么早就出来吃早点的。”我们三个大眼瞪小眼的，尴尬的坐在座位上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这家老店来晚了你都找不到座位，早到挺好的。”小道说完后又安静的闭上了嘴巴。
也不知道为什么，小道自从老鬼来了以后变得沉默了很多，以前总是话痨般闭不上的嘴，也开始变得没有那么勤快了。
三个人一只狐狸，就这么尴尬的坐在座位上。
“这狗……是什么品种的？个头还不小呢。”
可能是看我们坐的尴尬，也可能是因为已经生好了火，熬上了卤子，老板娘闲下手来凑近了打量起了我身边的小团。
“这是狐狸，不是狗。”我轻柔的回复着老板娘。
那老板娘闻言还是后退了半步。
“哎呦，那可不行啊，我们这毕竟是早点部，一会人就渐多了，这个……这个……”老板娘犹犹豫豫的搓着手掌有些为难。
“没事，我让它上车里等着。”
‘哎，还是做人好啊，吃口东西都那么难，记得给我点个卤蛋。’小团一下跳下了椅子，朝着门外走了过去。
“嚯，这小家伙这么有灵性呢？”老板娘很是吃惊的看着小团说到。
“是呢，先给我两个卤蛋吧，我给它拿车里吃去。”我微笑着跟老板娘攀谈着。
“好好，算我送它的，这小东西还真灵。”老板娘乐呵呵的走进了后厨。
还没等老板娘出来，小团又转身探出了狐狸脑袋。
‘小白，这老板家里好像不干净，你出来看看。’
小团的不干净当然指的并不是卫生，我跟小道、老鬼对视了一眼后起身走出了店门。
老鬼并没有跟上，仍旧坐在餐桌上等着，小道则借机起身走到了后厨门口，打算继续跟老板娘闲聊打听点消息。
我跟着小团绕到了早点部的侧面，这里有一口外接的单灶，老板就在灶前看着一大锅的卤子，而他的身侧的角落里此时正蹲着一个8-9岁的小男孩的魂魄。
小男孩看到我后并没有跑开，而是深深的低着头仿佛是犯错思过的样子。老板见我站在那里也抬头跟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回去以后看到小道正站在厨房门前跟老板娘聊的热络，他余光瞥见我进来后才乐呵呵的退出了厨房。
“是不是个小男孩啊？”小道落座后便先开口问了我。
我点点头。
“是老板家的孩子，那孩子差不多死了10年了，但他家人一直都不知道他已经死了，每天守着店面等孩子回来。”小道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后厨的方向。
“那要不要告诉他们呢？”
其实很多时候真相里的残酷并不是人们能够承受的重量，如果不知道真相，他们或许还能在余生的梦境中有所期待。
“小男孩如果是短命离世倒是更容易决定些了。”小道也有些犹豫的抿了抿唇。
店老板有两个孩子，大女儿如今已经结婚成家了，小儿子9年前失踪后就一直没有找到，两个人从那以后再没离开过店面，吃住都在这里，即使是夜里也只是简单的插上玻璃门从不关灯。
那小孩能一直留在这里也是因为他原本阳寿未尽，而是被人残害的，所以小道才会犹豫是不是应该来揭开这个真相。
“其实如果我们不来，就没有人会管这个闲事。你看这两口子不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了，何必再让他们去受一次伤害？”一直沉默着的老鬼忽然冷冷的开口。
“可是害他的人不该得到惩罚吗？”我有些不认可的反驳。
“你的一身正气当年不是也害的我无家可归了吗？”老鬼伸手拿起小道放在桌上的香烟，轻轻点燃了一根。
“你什么时候会抽烟了？”我跟老鬼认识了几十年，他爱喝酒是真的，可是抽烟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本来就会，只是那时候抽的是旱烟袋。”他幽幽的吐出了一个烟圈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心里很落寞，似乎我身边的人全都是我并不了解的样子，我的一生都像是在他们面前铺陈开来的白纸，而他们每个人却都有我无从而知的秘密。
一股无名的怒火瞬间占据了我的思维，我猛的起身差点带倒了身后的凳子，怒气冲冲的走出了早点部，老板见我出来似乎是想打招呼，但是我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直的朝着远处走了出去。
我漫无目的的走到了小河边，小团自我出来后就一直都默默的跟在我身边，它似乎是我身边唯一一个没有秘密的老伙计，原来是狐狸，后来爱慕了白狐，再后来白狐湮灭了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守着老槐树。
白狐跟他不亲络，常莽跟它也没有什么交情，实际上他跟白狐修仙的时候，他们也并看不上它那样的小地灵，它一直都默默然的蹲守在老槐树的边上，一直等到我的出现。
它用自己的仙身换得了我们之间过命的交情，它当时还未成人形，虽然不会成魔，却也再不能修仙换形了，在那之后，那些仙灵神兽的走走来来都没能影响小团对我的跟随。
“小团，你为什么一直都跟着我？跟他们好好吃口饭，不比跟我在这乱逛强的多。”我一边走一边看着身侧的小团。
‘你心情不好，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都知道我心情不好的。”我心里有点落寞，那两个哪一个没看出来我心情不好吗？却没一个想过‘不放心’这三个字。
‘小白，我不是人，我甚至连人形都没成过的，所以我没有你们人类的复杂感情，我跟着你，是因为你身上的真实感，对于我们狐狸来说，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你内心的善良不会因为你火爆的脾气而打折，但是人不一样的，你不收敛脾气，就会遭人嫌弃。’
我停下脚步，看了看一向寡言的老狐狸，它还是那样的眯着眼睛，咧嘴微笑的样子，它似乎比我还更懂得些人情世故。
我坐在小河边的石凳上，看着身后远远跟着的小男孩，我知道他从我出来的时候就一直都跟着了，但是因为情绪不好，我本来并没打算理他的，听了小团的话后，我才慢慢平静了心情。
我摆摆手招呼小男孩过来，他看到我摆手后虽然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朝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有话想跟我说吗？”我看着走近了的男孩问到。
小男孩有点畏缩的点了点头，却始终都低着头，不敢抬头看我。
“你不用怕我，有什么想说的就放心告诉我，我们对你都并没有恶意。”
“我想杀了我姐夫！”小男孩终于抬起头吐出了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