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
傅诚深回到车上,靠在真皮座椅上假寐。熟悉的车载熏香气味又让他想起昨晚的疯狂。
他试图在脑海里描绘陈芸的容貌,却不知道怎么搞的,脑海里浮现的,是洛希独自站在夜色中的小小身躯。
心情莫名烦躁起来,他随手扯了扯领带,问司机:“几点了?”
“8点半了,傅总。”
8点半,也就是说,那个叫洛希的女人,跟着那只白皮猪到酒店客房里,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傅诚深面无表情地看着车外,并没有吩咐司机开车。
五分钟过去,司机颤巍巍请示他:“傅总,要开车吗?”
“开车。”男人语气森冷,眉间的冷色愈发凝重。
司机不敢耽搁,立刻发动车子。远光灯刚一照射出去,一抹纤细的身影踉跄着跌进光晕里,险些撞上车头
“傅总,是太……是洛小姐。”
司机认出来是洛希。
傅诚深眉间骤冷,视线扫过窗外,果然看到了他的新婚妻子,像一只迷路的小兔,跌跌撞撞,毫无方向感地走着。高跟鞋被她提在手里,姿态很狼狈,衣衫却是完整的,妆容也没有花。
男人眉心拧得更紧。
“这里不好打车,傅总,要捎她一段路吗?”
“不管她。”
话音刚落,旁边疾驰的汽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车主探出头,冲迷路的小兔破口大骂:“大晚上的,你找死啊。”
女孩眼里一片迷茫,只是一个劲的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傅诚深挪开视线不看她,可那骂声一个劲地往他耳朵里钻,聒噪得很实在聒噪。
“让她上车。”他咬牙切齿。她还有利用价值,他并不希望她死在这里。
豪车停在洛希身旁,车门打开,露出傅诚深轮廓分明的脸。
他掀着眼皮子看那车主:“滚。”
对方瞅了眼车牌,确定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麻溜开车跑了。
洛希并不想上车。自从出了那晚的事后,她就莫名对车后座有了排斥的心情。
可容不得她拒绝,傅诚深直接拽着她的手腕把她拖上了车。
“开车。”
“是。”
汽车疾驰起来。
洛希脸色苍白,双颊泛着不自然地潮红,两眼直直盯着窗外,牙关紧咬。她胃不舒服,火烧火燎的疼。
她一手捂着胃,另一只手去摸包里,想要确认文件还在。谁知刚巧遇上个急转弯,手一抖,文件袋落在地上,露出白纸黑字的订单验收确认函,上面还有麦森的亲笔签名。
她赶紧弯腰去捡。
傅诚深已经看到了,语气淡淡,不无嘲讽道:“这就是你今晚的目的?和那白皮猪上床,就为了让他签下确认函?你真是恬不知耻……”
“啪!”
车厢里响起清脆的巴掌声。
司机吓得手抖,险些握不住方向盘。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踩刹车,还是该继续踩油门还好?脑子一抽,升起隔板,把后排的一切杜绝在外。
竟然胆大包天到敢打傅总,这位洛小姐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希望她死的不要太难看。
后排。
傅诚深冷着眼,凝视着对面惨白到几近透明的小脸,意外发现她的睫毛又长又密,像两把毛茸茸的小扇子,一双眼睛因为气愤,反而分外晶亮。
脸颊有点疼,但,他有了点兴趣,想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和他道歉,乞求他的原谅。
“傅先生,我不是出来卖的那种女人,出卖尊严的事,一次就够了。是的,我是用自己和你做了交易,我也知道你讨厌我。可你肯和我交易,说明你也需要我,不是吗?我会扮演好您妻子的角色。但是请你对我,您的现任妻子,给予最起码的尊重!”
“尊重?你配吗?”傅诚深摸着自己的脸颊,玩味笑起来,“你现在顶撞我,是因为那个白皮猪在床上承诺了你什么吗?让你有底气终止和我的交易了?”
“我没有和麦森先生上床。”洛希气得不行,胸口起起伏伏,半天平息不下来,“我喝了很多酒,终于把他灌醉了。”
傅诚深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狭眸微眯,等着她往下说。
“麦森先生醉得很厉害,签完字就倒下了,我也趁机溜了。傅先生,我受过良好的教育,甚至可以说,我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有真心疼爱我的长辈,即便是为了她,我也不会堕落到轻易就出卖自己的身体。”
她眼里噙着泪,脸色凄然。路过车辆打出来的灯光晃到她脸上,忽明忽暗地交错,像极了黑白电影的画面,朦胧又令人印象深刻。
傅诚深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嘴角勾笑:“演技不错。”
洛希忽然就生出了无力感。
算了,和这个男人有什么好解释的?即便解释了,他也不会相信她。
他对她的厌恶,只会越来越多。
静寂席卷车内,只有窗外的景色走马灯似的变换。
车速逐渐加快,搅得洛希胃里越发难受。
她是很能喝酒没错,那都是被逼出来的。姑姑维系客户不容易,酒局是在所难免的,可姑姑年纪大,喝不了几杯就犯头疼,她就自告奋勇顶上,一杯接着一杯不要命似的喝,喝多了,也就练出来了。
她喝酒有一个绝招——吐。喝进去多少就吐出来多少,虽然这种做法很伤胃,但能让她把酒桌上所有人都喝趴下,能帮姑姑谈成生意。
就值了。
路上灯光渐渐多起来,傅诚深让司机停下车。
洛希猜测,他是想赶她下车。
正好,她也不想和他继续共乘一辆车。
她伸手去够车门,胃痛突然加剧,疼得她眼前一片金星,只能用双手压着胃来缓解疼痛。
傅诚深瞥见她捂着胃部的手,讽刺她:“又准备演什么戏?”
“没……”
洛希想说自己没空演戏,话没说完,人已经疼得昏了过去。
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傅诚深怀里栽去。
傅诚深面无表情地往旁边避让开,洛希便重重倒在了座椅上。
倒下去的时候,肩膀撞到座椅角,她咕哝了一声:“疼——”
声音弱的像一只淋了雨的小奶猫似的。
傅诚深伸手敲了敲隔板,吩咐司机:“停车。”
车子停下来,司机过来拉开车门,请示他:“傅总。”
“把这个醉酒的女人从车上弄下去。”
傅诚深冷声吩咐完,从另一侧车门下车。他不喜欢车里有酒味,哪怕那酒味并不让他讨厌。
司机有些尴尬。车后排倒着的,好歹也是名义上的傅太太,自己一个大男人去挪她,怎么看都无处下手啊。
他搓了搓双手,转身去开驾驶室的门。
傅诚深就在车旁边站着透气,不悦问他:“还不动手?”
“傅总,我……我把手套戴上。”
顿了下,又忙补充:“是新手套。”
傅诚深想斥责他多事,可心里偏隐隐觉得,这样做才更合适。
透过打开的车门,他看到醉酒的女人毫不设防地倒在皮质座椅上,路灯映在她脸颊上,勾勒出纤细的脖子,以及柔软的腰肢……
明明刚才还凶恶的像只刺猬似的,满身是刺,竟然还敢打他……
不用怀疑,她这幅模样被丢在路边,不出五分钟,就会有男人围过去,或是流浪汉,或是醉汉,或是……
可,那又关他什么事?
傅诚深移开目光不再看她。风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吵得他有些心烦,本能地去摸口袋,想抽烟。
摸了一圈什么也没摸到,才想起来,烟盒被他丢在了车上。
他回车上拿烟,顺手关了车门,吩咐司机:“开车。”
司机有点懵,下意识问了句:“傅总,去哪儿?”
后座砸过来男人薄怒的声音:“随便!”
……
洛希醒过来的时候,人在医院急诊室里,吊瓶已经见底了,护士正在给她拔针。
她头还有点晕,下意识问护士:“我怎么来医院了?”
“有人送你来的。”
“是谁?”
“已经走了。”
她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钟,通常这个时间,张经理还没离开制衣厂。
还来得及。
她立刻往制衣厂赶,终于赶在锁门之前,亲手把验收函交到了张经理手上。
“麦森先生亲笔签过名的,订单保住了。”
“这笔订单保住,制衣厂也就能保住了。洛希,辛苦你了。”张经理也很激动。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么晚,洛荣泰和王悦竟然也还没离开制衣厂。
就在她和张经理说话的时候,那对夫妻大摇大摆地从姑姑的办公室里走里出来。
王悦声音很大地冲洛荣泰吐槽:“也不知道洛希用了什么办法,竟然付清了洛慧娟那个短命鬼的手术费。足足五万啊,这么多钱,也不知道拿来孝敬你。”
洛荣泰嘬着牙花子肉疼道:“那个不孝女,生下来就是个赔钱货。我姐姐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抢救有什么用,还不如让她早早地死了,那她的一切就都归我了。”
王悦冷哼了声,尖着嗓子道:“现在也差不多,洛慧娟的东西都到咱们手里了,就剩一套房子,陈芸住着,咱们也不好赶人。毕竟洛慧娟一病倒,她就把遗嘱给烧了,不然制衣厂也落不到我们手里。洛慧娟原本要留给洛希的。”
夫妻俩渐行渐远。
张经理看着洛希苍白的侧脸,想了好一会儿,也只能苍白无力地说一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洛希勉强笑了笑,和他告辞后,连忙往傅诚深的别墅赶。
回去的时候,原以为傅诚深已经睡了,谁知开了门,赫然看见他坐在客厅沙发上看资料,穿着丝质的深灰色睡衣,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疏离清冷,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距离感。
听见门响,他看过来,只扫了一眼,又继续去看他的资料:“如果你想继续住在这里,记得早点回来。我不喜欢睡着以后被人吵醒。”
“对不起,傅先生,我下次会注意。”
“9点半。过后就自己想办法。”
“知道了。”
洛希道完歉,轻手轻脚往房间走,生怕自己再弄出一丁点声响,吵到了傅诚深。
关上房门,她偷偷做了份简历。没有电脑,就用手机一点一点打字,调整格式,所以弄到了很晚,人却因为有了目标而格外有精神。
给几家服装设计公司海投过建立后,洛希觉得有点渴,悄悄下楼去倒水喝。
经过二楼书房的时候,冷不丁被里面传来的低吼声吓了一跳。
“那就让他们滚!滚得越远越好!”
是傅诚深。他显然很生气,尽管声音已经很克制了,可怒气还是轻易就能听出来。
在江城,竟然有人敢惹傅诚深发这么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