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诚深面无表情,定定看了她好一会,见她再没有开口的意思了,便伸手去拉她。
洛希往旁边闪了闪。
他眉头皱得更紧,伸出来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还是执意去握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几乎感受不到温度。明明是五月的天气,手还能凉成这样,也不知道在这里吹了多久的风。
他开口,声音哑得不行:“回家再说。”
说着,拽着她要走。
洛希摇摇头,声音很轻,却十分清晰:“傅先生,你不用再骗我了。我知道你想跟我离婚。你一直不开口,只是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凉薄罢了。那就由我来提吧,我们离婚,对彼此都好。”
傅诚深已经站了起来,她却坐着不肯走。
他拿她没办法,又不想听她说什么离婚,嘴角弧度抿得冰冷,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他略微俯身,目不转睛地看她,态度强势,声音里带着咄咄逼人的霸道。
“给你一个机会,收回刚才的话。”
洛希一直低着头,并不看他,声音也无波无澜的,这让他的强势的霸道一下子丧失了攻击力。
“没有意义了,傅先生,我们的婚姻已经毫无意义了。”
她终于肯抬起眼睛看他。他才发现,她眼底一片血红,眼睑也有明显的红肿,显然是哭过了。
而且,哭得很厉害。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是哑着嗓子问她:“怎么会没有意义?”
洛希一开口,眼泪又忍不住往下落。
他心里一颤,下意识抬手想帮她擦。
她却已经先他一步,抹掉了眼角的泪。
“因为,我姑姑已经走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不在了,我不再需要钱却维持姑姑的生命,和傅先生的婚姻也就没有意义了。”
傅诚深的瞳孔有短瞬间的放大,目光紧紧锁在她胳膊的黑纱上。
他问她:“你和我结婚,换老头子的五十万,是为了救你姑姑?”
他问了她一个问题,她却没有回答,慢悠悠扶着椅子站起来,整个人轻飘飘的,像一朵随风摇曳的鸢尾花。
她冲他深深鞠躬:“这段时间打扰傅先生了,我很抱歉。以后,再不会了。”
“没有。”他立刻沉声道,“没有打扰。”
他顿了下,再次朝她伸手:“洛希,我们先回家。我们之间有误会,回家慢慢谈。”
洛希抿了抿唇角,看得出来,她是努力在冲他微笑,可惜没能笑出来,眼睛却越发红了。
“傅先生,我知道我这时候应该表现得好一点,我应该笑着祝福你和陈芸百年好合,可我做不到,我试过了,我做不到。我恨陈芸,我也恨你,只要一看到你们,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为什么陈芸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却可以让你动用直升机去接她?而那时候,我姑姑就躺在手术台上,等着罗蒙教授赶去救她的命。”
她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抬手去擦,越擦,眼泪流的越凶,最后只能双手捂住脸,声音呜呜咽咽的,抽泣得不像话。
“我知道我有这个想法很自私,可我就是会忍不住去想。傅先生,你为什么不肯救救我姑姑,为什么不肯?”
傅诚深整张脸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我不知道。”
他声音是一贯的清冷,听起来,只会让人觉得不好接近,“我真的不知道。”
他想和她解释,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难道,他要亲口告诉她,有另一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所以,他为了自己的孩子,放弃了她姑姑?
他的唇抿得紧紧的,好半晌,才又出声:“我也不知道你逼我我结婚,是为了救你姑姑。”
要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或许,他们不会走到这一步。
至少,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会对她好一点,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嘲笑她,说出那些伤害她的话。
如果他们有一个好的开端,会不会就会变得不一样?
洛希摇摇头,淡淡道:“没关系了。一切都结束了,知道或是不知道,都没关系了。”
“没有结束。”
他往前走了两步,和她离得更紧,夕阳的残辉包裹着他们,他能感受到彼此呼吸交融在一起。
这让他感到一丝丝安慰。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开口:“我们并没有离婚,那张协议书,可以不算数。”
洛希仰起头,直视着他,反问道:“那陈芸呢?”
他没吭声。
她就继续问:“还有,陈芸肚子里的孩子呢?傅先生想让自己的孩子做私生子?”
傅诚深唇角动了下,目光闪烁着,竟有点心虚的样子。
洛希便不再看他,视线转去别墅的方向。
“傅先生上次要赶我走的时候,说过要让我赔偿在别墅里用过的一切东西。现在,我已经赔偿了。属于这里的东西我都没有带走,傅先生不相信的话,可以检查我的行李。”
“不用。”
傅诚深急切道,“什么都不用……”
赔偿。
可她已经打断他,“那么,傅先生,再见了。”
她朝他挥挥手,是告别的意思。
他却只盯着她看,抿着唇,表情很不好看,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她挥了一会儿,放下手,转身要走。
他下意识伸手去拉她。
她乖乖让他拉着,回眸,眼底一片清澈:“傅先生,放手吧。你现在放手,至少,会在我心里留个好印象。”
她脸上明明什么情绪也没有,他却感到指尖火辣辣的。
他沉默了看了她半天,最后,无奈地松开手:“再见。”
“再见,傅先生。”
她转过去,背影单薄却决绝,再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就这样走出了他的生活,结束了他们的婚姻。
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傍晚。
他一个人在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彻底黑透。
他毫无目的地仰头看了看天空,然后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别墅方向走。
这条路明明很短,他却走了很长的时间,后背上受伤的地方又隐隐疼起来,明明医生已经说过不要紧了。
越来越疼。
他不得不扶着门把手,沉重地喘了两口气。
疼痛依然得不到缓解,而且还有扩散的迹象,连带着他的胸口也有了疼痛的迹象。
他努力拿出手机,下意识拨了洛希的号码。
目光在看到屏幕上亮起洛希的名字时,有明显的呆滞,跟着,立刻掐断了。
他看着重新暗下去的屏幕,忽然笑出了声。
她怎么会接他的电话?
胸口越来越疼,他不得已,拨打了李显的电话:“送我,去医院。”
……
傅诚深在医院度过了一晚上。
第二天李显来看他的时候,他已经什么事也没有了,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一开口,说得全是工作上的事。
他当天就办理了出院,之后立刻去了公司,连轴似的开了一个又一个会,一直忙到深夜。
李显来跟他请示:“傅总,陈小姐打电话过来,请您去下医院,她今天做了胎心监测,似乎情况不太好。”
傅诚深埋首在一堆文件中,头也不抬,道:“情况不好就去找更好的医生,找我有什么用?”
李显忙道:“那我跟陈小姐说,您今天工作忙。”
他没吭声,是默许的意思。
等到凌晨时分,他把那一堆文件全部处理完,人就站在落地窗前面,对着远处华江的灯火发呆。
李显实在熬不住了,偷偷探头进来打探消息。
他余光看见了,下意识开口吩咐:“跟洛希说……”
李显忙站直了身子:“是,傅总。”
他却顿住。
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扭头继续去看江景:“我今晚留在公司。你先回去吧。”
李显如蒙大赦:“是,傅总。您早点休息。”
他“嗯”了一声,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出来:“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李显愣了下,知道老板这是在问洛小姐的下落。
他摇了摇头,不无遗憾道:“我问了LA那边,他们说,洛小姐四天前就没再去上班了。她是以实习生身份入职的,还没过试用期,不需要提前一个月辞职。没人知道洛小姐去了哪里?”
他怔了怔,或许是因为老板此刻的神情太落寞了,他从未在自家老板身上看到过这样的情绪,一时有点不太适应。
反应过来时,又请示:“傅总,要不,我给洛小姐打个电话?”
“不用了。”
他挥挥手,赶助理出去,“你回去吧。”
既然她想让他放手,那就如她所愿好了。
他大概只是因为离婚先由她提出来了,昨晚才会情绪那么激动。
怎么说呢,就好像,他才是那个被甩,被嫌弃的人似的。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还好,他很快调整过来,一切还是以傅氏集团为重。
有个女人陪在身边,无聊的时候固然能多一份乐趣,可没了洛希,他身边还会有其他女人,并不是非她不可。
她那么倔,大多时候都不肯顺他的意,比起其他女人来说,其实还要算是无趣得多。
只要他想要,身边就永远不会缺女人,倒也不必为了她伤心伤肺的。
傅诚深这样想着,生活很快恢复了正常,而他也渐渐找回了一个人住在冷冰冰的别墅里,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舒适感。
既然决定了要和陈芸结婚,他也开始着手他的婚礼来,找了江城最有名的婚庆公司,大张旗鼓地筹备起来。
他的生活里,没有了洛希,似乎也没受到什么影响。
直到有天晚上,他照旧加班到深夜,无聊时,刷了下朋友圈。
看到陆冉刚刚发了动态。
那家伙也在加班,照了张深夜工位照,配文:“新来的设计师真是敬业。”
那纤细单薄的背影,十分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