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悄然下个不停。
很细的雨,肉眼几乎看不见,但把手伸到伞外放一会儿的话,掌心就会变得湿润。
栖川唯撑着伞走在多崎司前边一点,脚上一双网球鞋,步子并不大,但很有活力。上身高领毛衣和夹克,下身是黑色短裙加白色裤袜,脚上一双网球鞋。
由于有枫叶项链的缘故,她穿得是夏季款裤袜,轻轻柔柔,薄可透光。
大哥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始终很老实的……多崎司颇为好笑地看看她,又看向金发少女旁边的栗山樱良。
相比大哥,部长大人穿得就要厚多了。
虽然也是黑色裤袜,但属于那种加绒保暖的袜子,尽管有些厚,但她的腿型本来就美,所以看着仍旧是修长细直,美得令人无法移开眼睛。
从一开始,他就很喜欢这一黑一白的两双腿来着。
现如今,她们都是自己的了,除了满足外,多崎司还觉得有些沉重。
除了她们两个外,还有小可爱、岛本佳柰、远野幸子……这些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女孩,依照正常的价值观,她们应当拥有一个专一的,配得上她们的好男人才对……
自己是错的。
而她们没有任何过错。
对此,多崎司很有自知之明。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已经错了的前提下,尽最大的努力去保护她们,爱她们,让她们感到幸福。
“欸,你在后面发什么呆?”
栖川唯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
同时,栗山樱良也回头说道:“再不快点,教堂里的位置就要没了。”
冷冽的烟雨将整个疗养院笼罩在雾蒙蒙的水气当中,两位少女的模样,俨然骑着独角兽在深山老林前进的圣女。
“来了……”
想一个被大人训斥的小孩子,多崎司忽地缩起了脖子,把外套领子竖了起来。
朝着两人鲜明亮丽的风姿,他加快脚步走上去。
绵延数日的霏霏细雨冲走了的地表上堆积的尘土,所有物体的颜色都清晰可见。地面是黑的,忪枝是鲜绿色的,一月的风吹得松枝左右摇曳,窄窄长长的乌云冻僵了似的紧偎着的天空。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那声音听来有些模糊,随着轻抚头发的风儿,往杂树林遁去,接着枯叶又沙沙作响。
来到疗养院中间的广场,尽头是一座尖顶的木制天主教教堂。
推开门进去,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湿木头的味道,一排排长条木椅上稀稀疏疏地坐着穿蓝色衣服的病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有的靠前祷告,有的靠后休息,表情都十分放松。
栖川唯好奇地打量几眼。
这教堂的布置和她印象中的教堂差别蛮大的,没有多少宗教的元素,窗户玻璃擦得干干净净,前排有几盆赏叶植物,墙上挂着抽象画,地板擦得油光发亮。
“那些画都是樱良画的。”多崎司指着墙上的话和她说。
那些画的内容五花八门,有在海边的女孩、阳光下打呵欠的猫、黄昏的蜻蜓……
栖川唯耸耸肩:“无聊……”
“比你整天忙的那些工作有趣多了。”栗山樱良反驳一句,迈着优雅的步伐朝前排走去。
随着步伐微微摇曳的长马尾,传来一阵令多崎司觉得舒服淡淡的香气。
“欸,你们两个别在教堂里吵架呀……”他陪着笑脸,拉起栖川唯的胳膊,三人一同坐到第一排的木椅上。
没过多久,身后胶低鞋轻柔的步履声,穿着黄色长袍的小林医生出现了。
她快步在三人身旁落座,架起腿,瞄了眼栖川唯:“你好。”
“嗯。”栖川唯淡淡地点点头。
“这是小林医生,负责照看樱良的。”多崎司在一边介绍。
“哦。”
栖川唯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
也对。
面无表情,难以亲近才是金发少女给人的直观印象。
对于初次见面的人,她连说几句讨人喜欢的话都不会,澄蓝的眸子深处时刻闪烁着不容接近的寒芒。
多崎司早就习惯了。
反正只要不拒绝他就行,其他人嘛……算了,大哥爱咋咋地。
“和樱良的性格蛮像的。”小林医生柔柔地笑了笑,“难怪你们可以成为朋友,原来是同一类人。”
栗山樱良架着腿,轻轻抖了几下:“能有我万分之一的相似,那是她的荣幸。”
那高高在上的模样,那脱口而出处处暗藏着嘲弄与攻击意味的话,果然,哪怕就算是病了,部长大人也难改毒舌的本性。
栖川唯挑挑眉,刚要说上一句“和你相似那该有多倒霉”,结果多崎司一把按住她的嘴,劝道::“算了,大哥算……”
“哼!”
金发少女不满地瞪他一眼,别开视线。
“看来多崎君夹在中间很辛苦呀,”小林医生略微缩一下下颌,依旧翘着嘴角,“不过蛮让人羡慕的,这种待遇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哦。”
“嘿嘿……”
多崎司傻笑了下。
说句心底话,两位散发出冷酷气场的少女,对男性来说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就跟动物和昆虫根据需要释放的具有性刺激的芳香来吸引异性的原理十分相似。
越是高高在上,就越有致命的魅力。
小林医生落座没多久,教堂里响起吟咏福音的背景音,是竖琴和管风琴。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神父,夹着一本封面老旧的《圣经》缓缓走上前来。
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栖川唯四下看了看。
管风琴和竖琴都有,但都在角落吃灰呢,那边还有一台钢琴,同样没人演奏。
哪来的背景音乐?
“桌子底下喇叭的呀……”多崎司压低声音说,“这里的神职人员就老神父一个,你总不能指望他一个人把所有活都干了吧。”
神父走上神台,摊开圣经。
柔和的灯光从高高的穹洒落,投射在木桌上,折射出来的光晕营造出圣洁的气息。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老神父慢慢开口。
下边的人回道:“阿门。”
多崎司三人都没开口。
“愿天父的慈爱,基督的圣宠,圣神的恩赐与你们同在。”
“也与你的心灵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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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神父说一句,下边的人就回一句,如此三四个来回来下,老神父低下头:“现在请大家认罪,虔诚地举行圣祭。”
教堂内安静下来,几乎人人都双手握拳轻放在胸前祷告。
“无聊……”栖川唯小手捂着嘴唇,懒懒地打着呵欠。
“别说那么大声……”多崎司轻轻撞了撞她肩膀,压低声音说道:“对于这里的人而言,有个信仰什么的来支撑精神信念,是非常重要的。”
“这也太虚伪了,”栖川唯美丽的小脸蛋上,满是不屑,“精神问题,不自己努力去克服,反而把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身上,这既是自我欺骗,又是懦弱!”
“我的大哥哟,你小点声……”多崎司伸手从她背后穿过,搂着她的腰把她拉近自己,凑在她耳边说,“你要明白一点啊,不是谁的内心都像大哥这么坚强的。”
两具身体贴到一起后,从大哥金色的发丝间,他闻到了淡淡的科隆香水味。
栗山樱良撇了两人一眼。
随后她靠着长椅闭上眼睛,嘴唇轻轻蠕动,小声哼着只有自己听得到的歌。
“反正我就是觉得这里无聊,”栖川唯修长好看的手指,抵住多崎司的额头不让他靠得太近,“什么时候结束?”
“快了快了。”
“结束了去干嘛?”
“去吃午饭。”
“午饭?”
栖川唯皱了皱眉,然后一看手表,距离中午还有四个小时!
“今天周末,时间会比较长……”多崎司歉意地笑笑。
“你和栗山同学,平常的生活就这么无聊?”栖川唯露出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会,”搂着大哥纤细紧绷的腰肢,多崎司解释道:“除了周末外,我们基本都不来教堂的。”
“那平常都干些什么?”
“做陶器啦、种蔬菜啦、喂小鸡啦、还有种花什么的。”
“听起来不像治病,反而想农家乐多点,有效果?”
“怎么说呢,效果看人吧。”多崎司停顿了下,看一眼栗山樱良,“有的人进来以后,就没再出去过了。”
这时,栗山樱良头一歪,枕在他的肩膀上。
肩头感受到轻微的重量,多崎司会心地笑着。
像这样安心的环境,让栗山樱良一直靠在自己肩膀上睡觉,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为什么不出去?”栖川唯如海水般湛蓝的眸子,也在看着栗山樱良。
“在这里住久了后,是会与时代脱节的呀。”多崎司摸摸她灿烂的金发,嗅着她的体香,“没有接受他们的人、没有工作、没有朋友……他们对世上的变化,早就一无所知了,那还不如干脆留在这里,最起码这里能让他们心安。”
被他摸了一会头发,栖川唯不满地甩开他的手,稍仰着脸看他:“反正看伱也喜欢呆在这里,干脆就也不要再出去好啦。”
看着大哥那犟脾气,看着她清丽脱俗的小脸蛋,清澈如冰晶的蓝色眸子,多崎司既觉得又喜欢,又觉得想用尽各种办法来欺负她,让她露出软弱的姿态求饶。
可惜这里是教堂,还有很多人在的。
坏心思只能留到没人的时候再付之行动。
多崎司只能露出渣男的暖笑,拥抱着她安慰:“怎么可以一直呆在这?我还要回学校,会学生会当大哥助手的,还要帮大哥打理栖川家,这么个小小疗养院,怎么可以困得住我?”
“还有很多漂亮女人在等你对吧?”
栖川唯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就很生气。
一边恨不得直接拿柴刀捅他,一边又想依偎在他怀里听他说各种甜言蜜语……
“我才不是那种肤浅的人!”多崎司再次申明,“只看漂不漂亮就定义一个女人的话,岂不是太无趣了?花见姐的英姿、岛本老师的温柔、诗织的直率等性格……”
栖川唯直接了当地问:“要是丑的话你会喜欢?”
“……这就没意思啦!”
“呵,男人!”
“好啦好啦,安静别闹……”
“懒得搭理你。”
栖川唯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双手抱胸,无所事事地盯着神父。
这时候,教堂里的其他人祷告完成,仪式进入下一个流程,栗山樱良也醒过来,抬头离开多崎司的肩膀。
“我向全能的天主和各位信徒,承认我在思、言、行为上的过失。(捶胸)我罪、我罪、我的重罪。为此,恳请圣母玛利亚、天使、圣人、和在座的各位信徒,为我祈求上主、我们的天主。”
多崎司有模有样地学着捶几下胸口。
他想起刚才来教堂的路上想的事,内心虔诚地忏悔起来。
渣男有罪!
愿天主垂怜,宽恕他的罪行。
老神父从神台上走下来,手捧着一小盆圣水,第一个来到多崎司面前,往他都是轻轻泼了几滴水:“愿全能的天主垂怜我们,赦免我们的罪,使我们得到永生。”
看这副场景,栖川唯和栗山樱良都噗嗤笑了出来。
“神父,让他下地狱吧。”一个说。
另一个马上跟上:“是的,这样的祸害留在人家,只会把米吃贵!”
“……这可不行!”多崎司无辜地摊摊手,“就算你们不用,别人还要用到我的啊……”
两位少女同时轻蔑地冷笑着哼了一声。
还好,神父没有抛下他。
头发花白的老神父,一脸慈祥地摸着多崎司的头发:“愿主宽恕你。”
给每个人都洒了点圣水,又进入下一个叫光荣颂的环节,这个环节就是神父在用就算上了年纪依然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声把信徒的罪孽像上帝倾诉,祈求祷告。
又臭又长的流程,听得多崎司三人呵欠连连。
再接下来又宣读了圣经,播放福音前,又全体高呼。
“愿主与你们同在。”
“愿全能的天主,圣父、圣子、圣神,降福你们。”
“阿门~”
“弥撒结束,诗歌颂唱。”
好不容易等到这句话出来,隐藏在桌底是的喇叭,传出一整个唱诗班的歌声。
?哈
?利路亚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庄严肃穆的歌声中,栖川唯伸了个懒腰,看看腕表,已经快到中午十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