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魁已经在宅子里等着了。
眉目和善，朝着沈唐他们迎出来，“沈太医，黄太医。”
沈唐点点头，“柳姑娘呢。”
宅子整体不大，收拾的倒是干净，房间里拉着屏风。
柳青青从阴影里出来，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带帽帘，沈漾跟在沈唐后边，眼底闪过一丝震惊。
烧伤而粘连在一块的皮肤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红色的皮肤下隐约能看到青紫的血管，眼圈周围皱皱巴巴，嘴唇看着倒是正常。
如果不是下巴快和脖子粘在一块的话。
柳青青没有多少头发，因为垂在身后的黑色，也是被帽帘遮挡住的阴影。
她这张脸看着确实吓人，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柳青青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声音颤抖。
“是不是、很难看。”
沈唐放下手里的箱子，站在柳青青前边，他丝毫没有任何嫌弃的意思，眼神平静。
“得罪了，柳姑娘。”
温热的手指碰到脸上的印子，柳青青强忍着瑟缩，沈唐确认了皮肤的韧性，“黄芩，她脸上的皮，可能要重新刮掉。”
钱魁双手背在身后，闻言实在没忍住，“沈太医，刮皮，是不是太残忍了。”
黄芩听着沈唐的话，也凑过来，他倒是没用手，回应了钱魁一句。
“柳姑娘脸上估计不是一次就能修整好的，过程可能会有点疼，也可能失败。”
“这和以前我和沈唐做的实验不一样，她脸上的皮肉，已经长起来了。”
也就是说。
换皮需要把长好的皮肉重新撕开，然后铺上一层完整的皮肤。
柳青青眼底闪过一丝害怕，沈唐退后一步，“当然，若是成功的话，除非是离得近，不然看不出来痕迹。”
他给了柳青青犹豫的时间。
钱魁站在柳青青旁边，目光无言，沈漾在沈唐和柳青青中间来回看了看。
柳青青似乎下定决心，“我要做，失败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左右顶着这张脸。”
她抬手摸了下脸，“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黄芩歪了下脑袋，“柳姑娘想好了。”
换皮过程残忍且漫长，沈漾他们被赶到外边等着，钱魁看着柳青青，他眼神似乎带着怀念。
“青青莫怕，义父在外边守着你。”
亭子下摆着石桌石椅，柳青青的房门从里关上。
沈漾摩梭着手边的杯子，“青青和柳溪溪长的像吗。”
她突然开口，钱魁摇了摇头，“青青生的像她母亲，那场大火没烧起来之前，她是个漂亮姑娘。”
怪不得钱魁一直想给柳青青换皮。
合计是从柳青青身上看到青梅竹马的影子。
沈漾笑笑，“钱大人的记性倒是挺好。”
钱魁听出沈漾话里有话，沈家如今都是皇上看重的青年才俊，他虽调任到京城，钱珊珊在宫里风头无两。
可钱珊珊没有孩子傍身，自己也年岁大了。
钱魁并不想和沈家起冲突，何况柳青青的脸还得指望沈唐。
他糊弄性的应了一声。
风吹的树叶摇摇晃晃，沈漾单手杵着下巴，目光盯着房门，眼神有些飘忽。
直到下午。
房门才再次打开，浓郁的血腥味有些难闻。
沈漾等人同时站起来，“沈太医，黄太医，青青怎么样了。”
沈唐和黄芩一前一后，看着有点累，“在屋子里呢，只做了半张脸，麻沸散的药用暂时没用，她没感觉疼，我再开几处方子。”
“按方子抓药，恢复看看，若是可行，再做另外半张脸。”
这也是沈唐和黄芩商量之后的结果。
钱魁自然同意，“麻烦两位太医了。来人，送笔墨。”
他急急忙忙的往屋里去看柳青青。
只有沈漾在意沈唐拿笔的手都在颤抖，她从桌子上端来冷掉的糕点。
“四哥，黄太医，你们先吃点垫垫肚子，四哥来说，我来写。”
沈隋则送上两杯温水，“喝点茶，从早上到现在，累到了吧。”
沈唐也没客气，手上洗了几遍还是一股子血腥味，他压低声音。
“头一次给人脸上换皮，有些紧张。”
不等沈漾回答，沈唐报出需要药方。
这边刚忙完，钱魁从屋里出来，“沈太医，黄太医，这接下来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青青醒了若是疼怎么办。”
沈唐从位置上站起来，“近几日没事的话我都会过来，钱大人不用太担心。”
他们连饭都没吃。
从小宅子离开，沈唐整个人瘫在马车里，揉了下肚子，“三哥，还是饿。”
黄芩双目无神，“我只想吃点清淡的，今天闻血腥味闻不舒服。”
其实沈漾很好奇，后世能做手术，那是因为有无菌的环境和精密的仪器，可现在条件有限，沈唐就不怕出现意外。
小姑娘单手托腮，沈唐听着就笑，“咱不懂你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银针止血，刀口融合。”
他拿手比划了一下，“皮肤和皮肤之间会长在一块的。”
人类身体是个很神奇的存在。
马车停在满楼春门口。
沈唐心性坚硬，不然也不能研究刨骨和换皮之术，他要的都是大鱼大肉。
黄芩看着恹恹的。
许是不太适应这种血腥的场面，沈漾低声嘱咐小二。
不消多时，送来一碗山楂莲子粥，袅袅冒着热气。
黄芩老脸一白，竟是没忍住当场干呕，他急匆匆的冲到酒楼外边。
沈隋怕出意外，紧随其后。
沈漾双眼无神，喃喃自语，“我想着山楂开胃……”
只有沈唐面不改色的撕下一块猪肘子，“哦，今天给柳青青换皮，剥开脸就是这颜色。”
“红红的血，还有白白的筋。”
这下说的沈漾也快吃不下去了。
好在黄芩知道沈漾是好意，他没生气。
红衣先把他送回黄家，沈漾等人吃饱饭，权当溜达着消食回小院。
五月初的京城已经有些热了。
站在路边的摊贩换上薄薄的夏装，沈漾蹲在香瓜摊子前边，打算买几个回家吃。
身后不知道谁开口打了声招呼。
“谢小将军，您回来了。”
谢家在京城算是平易近人，沈漾停下手上的动作，整个人直愣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