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经历过无数腥风血雨的人,他很快平复心情,继续平静地讲述,“我、冈本一、白念芝年龄相仿,算是相伴着一起长大,少年的心幽深难测,尤其是冈本和白念芝都是性格孤僻古怪的人。
冈本喜欢白念芝,却不停地怂恿我跟白念芝在一起,白念芝平时对我的态度十分冷淡,反而跟冈本要更热络一些,我真没想到她对我竟会怀有那么深的情愫。”
打听了女儿的遭遇,曾巩才明了白念芝竟然喜欢自己,否则她对女儿的恨不会如此强烈,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原本我和白念芝的故事在日军投降之后,就会戛然而止。
但白卓远这个头脑灵活的墙头草,趁乱偷取了日军遗留的部分装备,转头投靠了国方,谋取了泉城军备处的一个重要职务。
内战打响之后,白卓远被严密保护,很难被偷袭击杀,组织派我策反白念芝,让白家内部自我瓦解。
战争之下不讲道义,让白卓远死在亲生女儿之手,损失最小,收益最大。军令如山,我只有义无反顾。
当时我又有了新的潜伏身份,不能用我方的道义对她循循善诱。只许了她一个未来。”
曾燕呢神色古怪,打断了他的讲述,“你许的不会是你们两个人的未来吧?”
曾巩瞪大眼,“怎么可能?我许的当然是她一个人的未来。我寻思着,一旦她真地把汉奸爸给结果了,等战争胜利后,我就跟上头求情,在这份功劳下,她应该不会被秋后算帐,前程也能有所保障。”
不怪曾燕呢这么问,直播间的“情感专家们”也都纷纷摇头。
【老曾是典型的直男思维,不理解女人弯弯绕绕的内心。】
【四十年代,示爱大都是含蓄的,白念芝显然会错意,想多了。】
【然后她就行动了,这件事里谁都没得好,尤其大佬的原生,只有……】
【只有国家获利,果然最大的锦鲤是国家。】
傅维钧沉默大半天后,也插话进来,【泉城解放,你是不是参加了解放军进城仪式?】
曾巩点头,“我的潜伏工作正式结束,虽然关系隶属于军方情报部门,但明面上有了可以示人的新身份。”
今天真相大白,观看直播的粉丝不断上涨,在线人数快到五万了,横店王导激动地心脏都要爆炸了。
这会儿不只是考据党小楼姑娘的高光时刻,也许会是他编剧史上最牛逼的时刻。
疯狂留言,【宝子们顶我上去,大佬!呼唤大佬!帮我问问是不是你亲生母亲坐在了他的挎斗摩托上?】
思维缜密的小傅不用提醒已经问了出来,“燕呢的母亲叫什么?是不是也跟你一起参加进城仪式,跟你一辆车。”
曾巩还不知道两个年轻人连当年接生的大夫都寻访过,难得羞赧,“你的母亲跟白念芝是表姐妹,名叫张秋歌,两人长相也十分相似,确实跟我,还有其他战友,站在一辆进城的敞篷吉普车上。
你别误会,我对白念芝一点意思都没有,张秋歌虽然跟她长得像,但性格天差地别,家境也天差地别。作为进步学生,参与敌后工作,我们俩是解放后经上级安排,才结为夫妻的。”
横店王导高兴疯了,【幻想照进现实!妈妈呀,我要得奥斯卡啦!】
网友们跟着乐,【先把你豆瓣评分提到及格水平再说吧。】
在曾燕妮的授意下,傅维钧把寻访泉城人民医院妇产科医生、护士的经历复述了一遍。
曾巩闻言久久没有开口,再出声时,声音里的愤懑藏都藏不住,“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父亲和好丈夫,建国后特务猖獗,我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半用,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你母亲住院时,我只去看过四次,每次都来去匆匆,连你的出生我都错过了。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真不知道白念芝也在人民医院住院生子,要是知道……”
他说不下去了,心中有恨,只能冲着自己发。
你只出现四次,那些医生护士却十几年对你念念不忘,你可真能耐。
曾燕呢十分不解,就算医生护士不好当面说人是非,原身的生母张秋歌总该告诉丈夫一声吧。
曾巩的夜视能力很强,从曾燕呢脸上的疑惑猜出她心中所想,叹口气道:“我之所以同意跟你母亲结合,是因为她心地十分善良,跟我这种耍心眼的人是两个极端。
虽然我很少提起潜伏时的事,她又不傻,多少知道一些我跟白念芝之间的纠葛。不告诉我,有故意隐瞒的成分。”
曾燕呢跟傅维钧再次无奈对视。
错过,过错,究竟是谁的错?
“我那位给你带了绿帽子的善良好母亲呢?”
曾巩心道,小丫头是不想他陷入自责,才有此大逆不道的一问吧?
他没有直接回答,“建国后的政治形势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当初我对白念芝许诺的美好未来根本实现不了,她要是不隐姓埋名,估计活不到你出生,别说她,连我这种有特殊经历的人都自身难保,尤其是五八年之后。”
曾燕呢深以为然,五八年的政治生态跟四年前差不多。
“当时别说取回曾家巨额财产,我们整个部门都被打上右的标签,差点被连锅端掉,蓁…… 白念芝的女儿没有随我姓,她姓张,叫张蓁蓁。”
曾巩的解释带有一丝讨好意味,曾燕呢并不领情,轻哼了一声。
傅维钧在一旁憋不住笑,你也有今天。
“张蓁蓁从小体弱多病,”曾巩讪讪继续,“长到三岁面色一直暗红,奔跑后呼吸困难,为此我和你母亲带她去了很多地方求医,甚至去了肖家的医馆,肖远山也就是肖半夏的爷爷,诊断她肝肿大,是先天性心脏病,跟其他医院的诊断结果一致。
医生说她症状严重,如果不及时治疗,将活不到成年,当时国内并不具备这种复杂的幼儿心脏手术的技术和条件。
当时是59年,不等我想办法,从肖家医馆出来一个月,我在泉城潜伏的事情被揭发,进了监狱。”
曾巩又沉默了,声音透着一股沧桑,“你母亲的行为不难理解,救女心切……她身体不好,我们俩聚少离多,只有一个孩子。我出事后,她立即跟我划清界限,我们俩很快离婚。
当时我十分焦灼,不为婚姻着想,总得为孩子考虑,为了早日出狱,我调控监狱外的帮手,帮我解决了告密之人,从源头掐断隐患,同时也在运作港城的工作。
有老领导积极帮忙运作,等我解决完所有事情,已经过了大半年。出狱后,发现你母亲带着张蓁蓁改嫁给了驻欧大使馆的一位参赞。那是出国的最好途径。”
“北欧的?”傅维钧问,神州跟北欧的几个国家建交最早。
“嗯,十年时间,现如今他已经是大使了。”
曾燕呢一瞬间泪目,当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那个早亡的灵魂。
蓁蓁向荣,燕子坠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