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雨下了一整夜,嘀嗒嘀嗒,像是永不疲倦的演奏家,演奏着名为小夜曲的篇章。
作为它的观众,李期邈慢慢入睡。
等第二天,雨声还是继续,有宫人从廊道上过来,托着热水,向着李期邈的卧室门口而来。
“扣扣。”
“进来。”
宫女推门而入,拿着梳子和发带,给李期邈抓了两个冲天揪,用紫色的发带绑着,有碎发软软地贴着额头,可可爱爱的,像个年画娃娃。
上穿一紫色对襟短衫,下穿白色丝绸笼裤。
今天雨下的太大了,李期邈只好坐着轿子,以防沾湿裤袜。
许善虽是撑着伞,但因为风大,他的衣服也有些湿,他带着一丝凉意进来,李期邈递给他一个手帕:“擦擦。”
许善连连感谢,将他带的布包放一边,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的手擦干,他腼腆地对李期邈笑笑,说道:“这雨真大啊,还刮风。”
李期邈点点头,叹口气道:“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会停。”
“按这么下,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许善叹口气道。
马车缓缓地行驶到了太学门口,李期邈抬头一看,吼,好多人啊。
像是事先说好似的,那么多的马车停在太学门口,里面出来一些人,但无法改变道路的拥堵,李期邈的马车就被卡在了外围。
车夫停下了车,歉意地道:“殿下,不好意思,只能让你从这里下了。”
李期邈摆摆手,表示不介意,他掀开了车门,拿起放在一边的油纸伞,率先跳下了马车,等许善也下来了。
许善接过了伞,提高了些伞的高度,努力让李期邈的身子遮于伞下,他拥着李期邈,挡着来自左边的雨水的飘落。
好不容易穿过一个个马车,随着大流,来到教室。
等回到教室,那嘀嗒嘀嗒的纸伞被许善收了起来,李期邈像是鸭子一般踱步回到自己的座位。
就听到有人抱怨道:“我最讨厌下雨了,我的衣裙都湿透了。”
李期邈转头一看,是那个特别喜欢穿各种漂亮裙子,戴各种朱钗的精致女孩。
“我听我父亲说这雨估计得下好几天呢。”哦,是家里人担任钦天监的那个孩子啊。
李期邈下意识地靠近了些,支着耳朵,听他说些内部消息。
而言宣,早已在那人说到此事的时候,用他无法描述的可能严肃,又可能高深莫测的表情,沉默地看向他。
好像言宣自从昨天开始眼中就有些他看不懂的凝重了,现在这样,该不会这次下雨会出什么事情吧。
李期邈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那钦天监的儿子在那边说着:“我听我父亲说,这一天的雨水量就比以往各个时候更大了,如果继续下下去,下个三四天这种,别说那些有江口堤坝的城镇了,就算我们京都,也会因为排水的不足,而被淹没的。”
听完这个人的话,抱怨自己衣服鞋子的那些人都停止了动作,齐齐看向说话这人,教室一时间安静地落针可闻。
李期邈下意识地看向言宣,言宣也看向他,朝他点了点头。
他飘向了远方,直到只能看见一点黑点,李期邈仰望着他,就像是仰望着可望不可及的星星,雨水因为重量而坠入地面,星星因为万有引力,而冲向地球。
而她什么都没有。
李期邈摇摇脑袋,试图将心里的那一丝妄念甩出脑袋。
她最后再看他一眼,转身坐回了教室。
她得想想这雨如果一直下,到底怎么排洪减灾了。
毕竟洪水引起的人的生命财产安全可不是说说而已,良田被淹,即使排水了,积聚在水里的细菌,也会引起人们生病,没有粮食,可能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各地会有大量灾民需得政府救助和民间组织的救助。
李期邈想想就很可怕,即使他们那个时代,大坝也有挡不住的时候,马路被冲出了大量的坑,车辆被淹地影响二次出售,城市排水系统不好的时候,好几天才能排洪。
而她们那个年代,对于这种自然灾害,大家都是万众一心,甚至自我牺牲,才能快速地解决一件件的事情。
而在古代,上行下效是最好的状态了,上期下瞒,就糟糕了。
李期邈思考了那么久,久到上课铃响,李期邈还是没思考出什么好办法。
就算有,他这么一个小豆丁除了服从组织,不去添乱好像就算是做的最好了。
反正,期望这雨快些停吧。
可惜,老天爷并不听他说的。
直到一天的课程结束,这雨依然没有下降的趋势,而更加糟糕的情况便是,低处的地面已经积了约莫2cm的水位了,别看这水位挺低的,但李期邈得趟着水过去了,而且没处落脚,没一处干的。
鞋子已经考不考虑湿不湿了,而是回寝宫之前,李期邈的脚丫会不会泡地发白了。
学校里也放了假,等雨停了,再看情况上学。
同许善告别后,李期邈缓慢地向着自己的马车移动。
等到终于抓住那个轿撵,李期邈才有种心头落地的感觉,回到寝宫的时候,李期邈赶快脱了鞋袜,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穿着干燥的衣服,躺在床上,李期邈才有种回到人间的感觉。
直到第二天,言宣都没回来。
李期邈从担心,到麻木,一直等待也没有结果,李期邈踱步到书房。
她摸出一只毛笔,做着今日的功课,不知不觉,他已经学习了几本书籍,从三字经到论语,孟子,以及现在的礼记。
“伯高之丧,孔氏之使者未至,冉子摄束帛、乘马而将之”
言宣上前看他的字,道:“这是伯高死后,孔子去子贡那边吊唁的那篇啊。”
李期邈看着他不知道从哪里回来,衣服上还有些泥土,像是掉落地面的白玫瑰,沾了些尘土,却更加娇艳。
李期邈点点头,心中不知为何安定了下来,他看向言宣,回道:“好像是孔子觉得伯高既不是什么他的老师,也不是他的兄弟,朋友的话没有去野外哭那么点头之交,正殿哭又太郑重了,最后想到是通过子贡认识的,所以去子贡家里哭,还让子贡当主持丧事的主人,让别人来他那边吊唁这个朋友,不知道为何,有点忍俊不禁。”
言宣从他旁边走过,一边轻咳,一边抖落一身的雨水,不一会儿,他又变回那个风度翩翩的仙人。
李期邈搁下笔,快速跑向他,眼中满是心疼:“你还好吗?”
言宣躲避着李期邈的眼神,只是从沾湿的衣服中掏了掏,掏出了个小小的桃花对弈图的莹润玉佩,递到李期邈的手上,一脸郑重地道:“你一定要收好。”
李期邈没有细看,只是用帕子包好,揣在了怀里。
言宣又咳嗽了几声,这次他咳的大声了些,以帕挡面,咳完脸色更差了些。
李期邈赶快上前,扶住他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子,他搀扶着他走向书桌前唯一的凳子前,一脸担忧:“你这从哪里来的,怎么都成这样了。”
言宣笑得有些凄苦:“这事说来话长。”
李期邈不再说话了,他默默地接过一杯温水,递给他:“那就长话短说,也不知道你个神仙喝凡人的中药,可不可以止咳,不然我得去给你找点川贝枇杷膏喝喝。”
言宣虚弱地笑笑:“那你要找吗?”
\"当然,不过我不知道配方,只能按照原材料给你熬点汤喝喝了。”李期邈抱歉地看向他,抬头看向一直在下的雨,做出了决定:“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去给你找点材料。”
说完,他再次看向了他,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等我。”
“赵烨。”李期邈走到门前,喊道。
不知躲在哪个犄角疙瘩的赵烨,出现在了他的身旁,抱拳道:“五皇子。”
李期邈看向雨幕,淡声道:“我们去御药房。”
赵烨犹豫道:“皇子是生病了吗,你要抓什么药,吩咐下人去就好了,不用亲自去的,外面雨大,恐会着了凉。”
李期邈摇摇头,抬手:“伞。”
“好吧。”赵烨似是妥协了,他接过宫人的一把伞,在房中打开,这伞很大,可容纳3,4人在其中而不会被淋湿。
他举着伞,说道:“逾越了。”
打开自己的外衫,将李期邈揽进怀中,让她把脚踩在他的脚上,以半抱的姿势,快速地在皇宫里走动,路过的宫人只觉得一个黑影擦过他的脸,就嗖的一下跑远。
等李期邈看到御药房的牌匾时,她没咋湿,倒是赵烨雨伞无法遮到的下半身湿了一些。
他用内力烘干之后,就带着李期邈进了药房。
有药童问他们是否有开的单子,李期邈不好意思地笑道:“如果没谁开单子就无法开药吗?”
药童摇摇头:“各宫的病症自会有不同的药材的出入,若是你直接过来,我们无法得知你用这个药材所做的事,若是查起来,我们会吃了挂落。”
“所以是生病开的药,你们才会抓的意思吗?”李期邈再次确认道。
药童点点头。
李期邈叹了口气,有些难过,正要走时,有人叫住了他,是全公公。
他操着公鸭嗓,问道:“五皇子殿下,怎么来御药房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李期邈惊奇抬头,还真的是父皇跟前的全公公啊,他得体地给他见了个礼,好奇问道:“全公公,你咋来了。”
全公公对她的尊敬很是受用,笑呵呵道:“咱家最近有些风湿,过来抓些药,小皇子又怎么过来了?”
李期邈笑着挠挠头:“我也想抓点药,但没去开处方单,倒是白来这么一趟了。”忽然是想到什么,李期邈说道:“全公公,如果是风湿的话,晚上睡觉的时候得关好窗户,睡前泡一下热水脚,然后最主要的是好好休息啊。”
小全子叹了口气,道:“你前面几个儿咱家倒是可以试试,但最后这一条,唉,最近皇上也头疼着呢。”
李期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是头疼水患问题吗?”
小全子叹了口气,讳莫如深地道:“你若是想知道这事,晚上去看看皇上吧。”
李期邈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谢公公告知,我今晚会去的。”
“唉。”小全子转身同那个小药童道:“这是五皇子,她如果要抓什么药,就给他吧。”
那个药童看了看他,点了点头。
小全子慈爱地看向李期邈,招了招手道:“五皇子,来。”
李期邈顺利地拿到了那些药材,去他的小药房里煎好,送到了言宣的面前。
“你先喝喝看看。”